诸物不偷,单偷银两,竟像他预先知道的一般。那几件衣服,丢院外、房内,虽是你的极巧处,却是你的极愚处。贼人摘去窗子,你没听见,也罢了;一个锁子,非铜即铁,贼人将锁子扭落,这是何等响声,你夫妻就吃了几杯酒,也没个男男女女都耳聋目盲,至于如此。这等鬼诈,连小娃子谎不过,敢欺本州?你若从实招来,一个家人偷了主人的财物,是寻常不过的事,至重不过打几个板子完结;若必不肯实供,只怕本州的夹棍无情!”思敬连连叩头道:“小的就有包天的胆子,也不敢做这样欺人昧良心的事。老爷就将小的夹死,也不过臭这块地方。”州官道:“本州知道,你有一身好皮肉哩。”吩咐左右,拿夹棍来,一声答应,将夹棍丢在思敬背后。思敬此时,吓的心胆俱碎,恨不得生出一百个口来分辨,却又一句说不出。州官见他不言语,吩咐动刑。众人拉去了思敬的鞋袜,七八个服伺一个,将他两腿往夹棍里一登,早疼了个半死。一个刑房在旁高喝道:“你还不实说么?”思敬痛叫冤枉。州官吩咐:“收。”众衙役将两边绳子用力一拽,思敬喊叫道:“招了,招了!”刑房在旁录他的口供,他便把王氏如何起意,如何埋银,如何虚张声势,一五一十,都说出来。那州官甚是得意,大笑着向两行书役道:“他焉能欺本州的洞见?”吩咐松了夹棍。差刑房率同捕役起赃。
众人背了思敬出来,早哄动了满城的人,都来看视。大家到如玉房后坑内,思敬指示与埋银地方。众人挖开细细搜寻,止寻出二十两一个小包,余银再挖不出。问思敬银子还在何处寄放。思敬情知被人转刨去了,悔恨无及,惟有流泪摇头而已。
众人看他光景,像个埋银时被人识破,不知几时就暗行挖去了,于是满坑里乱挖起来,那里还有第二包?原来那晚思敬埋银时,已四更有余。对过坑沿上,有五六家人家居祝离坑还有一箭多远,内有一家姓杨,人只叫他杨寡妇,从十七岁就死了丈夫,止有一个周岁儿子,无依无靠。亏他苦守了三十来年,将儿子养大,学了个木匠。真是个内言不出,外言不入的好妇人。他儿子名唤杨孝。就是埋银这日坏了肚,从二更时就泄泻起来,小人家有多大的院落。只得在门外出恭。他隐隐见坑内有人行动,心上还疑是鬼;后见一人从坑内出来,往前街去了,他便跑去坑内一看,见挖下个深窟,旁边还丢着一张铁锨。他就想道:“不是埋东西,定是埋私孩子。”连忙跑回,和他母亲说知;独自又蹲在自己墙脚下偷看。少刻,见那人又下坑去。
有一杯滚茶时,方才上来。又在坑沿上站了一会,仍回前街去了。他走去看时,已将深坑填平。随即回家,取了一个大铁铲,和他母亲同到坑内。新埋的土最松,不消几铲,就寻着了。止将九封银拿去;这二十两小封,昏夜之际,未曾摸着。只缘杨寡妇家极穷,儿子三十一岁尚未配,得此银娶妻生子,昌盛起来,亦天意也。众人见思敬形容凄惨,问他,不是摇头,就是叹气,也没什么分说,只得将他押回州衙。
州官立即坐堂,问四百五十两银子下落。思敬痛哭道:“小人实实埋在主人房后坑内。今止有银一小包,是二十两,余银想是被人看破挖去了。”州官大怒,骂道:“你这狡诈百出的奴才!我自有法治你。”吩咐再夹起来。思敬苦求。州官那里肯听?众人动手,将夹棍收的对了头,见思敬已死过去。衙役用水喷噀,好半晌,方醒了过来。又问他,前后口供相同。
州官着松了夹棍,将思敬收监;又出火签一条,传韩思敬妻王氏,立即听讯。少刻,将王氏拿来。州官道:“你是韩思敬女人么?”王氏道:“是。”州官道:“你男人偷埋主人银两,可是你先起意么?”王氏道:“小人夫妇,受主人多少年恩养,那肯做这样事?”州官大笑道:“现今赃银挖出,你还敢巧为遮饰么?”王氏道:“那是家人张华,陷害小人夫妇,故意将银子埋在坑内。”州官道:“这奴才,满口胡说!就算上张华陷害你夫妇,他埋的银子,你男人怎么就知道地方呢?
“王氏道:“是张华醉后向人说过,小的男人听知。”州官大怒道:“真是贼夫贼妇,说的不知是那一国的话。打嘴!”左右打了十个嘴巴。王氏喊天振地的大叫。州官愈怒,吩咐拿鞋底打嘴。左右又打了二十多鞋底,打的这妇人簪环脱落,满口流血。州官方叫住打。又问道:“如今赃银止有二十两一小包,那四百五十两共九大包,你们偷放在何处?”王氏道:“小的实说了罢。”州官大喜道:“快说,快说!”王氏道:“偷埋主人银子,原是小的起的意见,埋时小的并未同去。如今差四百五十两,老爷再问我男人。我实实不知道。”州官怒的将桌子乱拍,骂道:“世上竟有这般狡猾奴才!”吩咐桚起来。众人一齐动手,桚的这妇人两泪淋漓,声声只教问他男人。
州官又着敲一百敲,敲到八十余下,皮肉皆脱,十指骨头尽露,只是说不出这四百五十两的下落。州官没法,只得教停刑,吩咐值日衙役道:“你可押王氏回原处,将起来赃银二十两,交温秀才收存,余银本州再行追比。”衙役押王氏去了,州官退堂。
次日一早,又将韩思敬提出,审了一会,口供同前。州官又要动夹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