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碰见了三奶奶手里拿了一百个大钱,叫我买香粉。”李纨道:“你就该去买哎。”长兴道:“小的伸手去接那钱,谁知三奶奶不递钱,倒把我手掌心搔了几搔。小的就说:‘太太吩咐过的,府里的家人小子,有那个敢和三奶奶搭嘴拌舌的,便打个半死,立刻撵出去。三奶奶不要害我受罪罢!’说了这话,往外就跑,连茶也不泡了。三奶奶又在那里叫说:‘转来,转来。’小的便不应他出去了。这是怕太太知道要打骂,并不是小的不肯买粉。”史氏听了,就跑到阶下向他脸上啐了一口唾沫,道:“你搔了我的手,倒说我搔你?嚼你妈的×舌。”宝钗看这小子约有十八九岁,生得也还清白。听他这些话,倒害起臊来,忙站起身退进屏后。岫烟也走了进去。李纨就在地下拾起那一百钱来,照着长兴身旁撩过去,骂道:“贱奴才,少说些话,且饶了你。快去买粉罢。”
长兴拾了钱,立起身正要走,史氏赶过来,兜脸打了他七八个巴掌,鼻血也打了出来,就抢了他手里的钱,道:“我不要你这狗鸡巴造的买了。”长兴掩着鼻子,飞跑的出去了。李纨向史氏道:“婶婶,不是我欺你、说你,你房里有老妈有丫头,要买什么东西叫他们拿出去,谁敢不买?何犯着自己跑到灶前闹这些不清不洁的饥荒?”说着便往里去了。史氏又喊骂了一会,见没人理他,自觉没趣,也进房去了。
那王夫人在书房里,就把甄氏梦见鸳鸯送花的话告知贾政,又要替他们取个闺名。贾政道:“大的就叫优昙,次的就叫曼殊,这都是佛花的名色;第三个就叫了文鸳罢。”王夫人道:“很好,又新鲜又确切,又不落那些‘香’字‘秀’字的陈套。
如今钗儿的儿子已是周岁过了,也得取个名儿。照着宝玉的样,叫那些丫头、老妈、小厮们都唤他的名,免免灾晦。”贾政道:“他娘老子是什么金玉姻缘,如今他又是什么金玉,竟合成了一个字,叫了‘小钰’罢。”王夫人道:“更好,就是这么叫起来罢。”又听见内厅已经寂静,就说:“老爷你同我进去瞧瞧,倒是个好玩意儿,接二连三的一大堆子,真正有些瞧头。”
贾政听了,就同着进内,立在房门外。王夫人一手一个抱了两个,又叫老妈也抱了一个,出来给贾政看。果然个个眉清目秀,十分可爱。
贾政看了,心里很喜欢,就叫依旧抱了进去。回身出来,经过宝钗那边门外,只听得小孩子叫道:“爷爷不大往这边来的,想是去瞧新侄女么?”贾政见了就提他起来,抱在手里,告知他道:“我如今替你取了个名儿,叫做小钰,你记着,叫你好应。”孩子道:“‘携字我认得,也写得上来。这‘钰’字,母亲不曾教我,不会写。”贾政道:“金边加个‘玉’字。”他应道:“‘金玉’两字,都认得,也写得来,倒不知道两个字好配得做一个的。”就把石手指头在左掌心写了一写,快活得很,说:“爷爷,快放我下去,我好去告诉母亲。”贾政就放了下来。小钰跑进房去叫道:“妈妈,我如今有名字了!爷爷取的,叫小钰,是‘金玉’二字配成的。”宝钗听了,便知取名的意思,点点头道:“很好。”李纨也在这房里,便道:“你去写写去,别忘了。”正说着,见王夫人走进房来,小钰忙又告诉了,王夫人道:“我早知道的了。”便向李纨、宝钗问:“刚才史氏又闹些什么?”李纨只是含糊,宝钗道:“二姆姆这事,倒要回明了太太,好商量个善策。”李纨想了一想,道:“也是,不要养痈遗患。”两个就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只瞒过了这些伤触太太的话。王夫人听了道:“我早防着的,适才也劝过老爷,叫了环儿回来。老爷要迟迟,如今待晚间我再劝他。”果然到了天晚,用过晚饭,打发老妈往周姨妈房里,请了贾政过来。遣开众人,竟把日间的话一一从实告知,并说:“老爷若厌见这畜生,我只叫他在书房门外磕了头,断过,只在他老婆房里坐,不许东跑西走就是了。”贾政道:“也罢,由你去办罢。”到了次日,王夫人打发家人往赌场上叫了贾环回来,骂了一个难,又断定了只许在房里躲着,不许往外跑。
贾环磕了头,一一应承了。才取了些旧衣帽,叫他把身上花子样的衣服换了下来,带了他到书房门口磕了许多响头。自己走进去叫声:“老爷,这畜生情愿改过自新。不敢进来见你,现在门外磕过头了,求老爷暂恕这初次罢。”贾政冷笑道:“还禁得二次吗?”向长兴道:“你出去狠狠的打一百个嘴巴子,才许他进房去。”长兴答应着走出门来,把两手乱拍,报道:“一、二、三、四、五”贾环倒也懂得,怪声叫痛。拍了一百拍,王夫人喝声“去罢!”贾环就像漏网的鱼儿,飞奔的溜进老婆房来。史氏一见,就像半天里掉下只凤凰似的,也不及说话,一把搂定,接连先亲了几个嘴,忙叫丫头婆儿快出房去,自己就关上门。足足挨了两顿饭时,才开了房门,叫丫头去舀热水来洗手。从此,贾环躲在房里不敢出外,史氏也不很出来寻闹了。
暂且撇开贾府的话。单说薛蟠,起初在各处赌场混饭吃,渐渐日久生厌,都不肯理他。身上衣穿比花子还不如。粥饭都不周全。还仗着香菱做些针黹,苦苦一餐度日。几次要卖香菱,因为王夫人叫家人把京城的男媒女妁一一吩咐过:“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