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三女同胎,还有一个是辰初三刻的。”云山道:“这就差多了。丙辰时虽是财宫,干支杂了,不在奇格,但可许三品夫人之命。”小钰又忙把授钵的八字给他瞧。他侧着头笑道:“这是个尼姑的命,却又不守清规,胡闹得很。不必细算他。”贾政误是惜春,便问:“谁的八字?”
小钰道:“妙玉的丫头授钵的。”贾政便不则声。贾兰就向怀里取一封谢仪,送过去。白云山摇摇手道:“据理直谈,未必果准。这十一岁的姑娘选定妃后,十六册立也还有的事,那十二岁的小哥儿封王,连我也不很信,且待将来应了再来领谢罢。”说毕,起身就走。留也留他不祝贾兰只得送了他出去。
王夫人便转出屏来说道:“这先生倒也说得直截,并没一些江湖上的两骑墙的话头。”贾政道:“理他做什么,那里一家子就生了这许多大富大贵的奇命!”王夫人笑道:“白听着,往后瞧罢。”各人散了。独岫烟心里想道:“小钰这个人自然有些异样。只是他若准了,各人都会准。难道真个我的女儿要做偏房的?”愁了一会,也没法,只得且丢开了。从此无事。
倏忽到了第二年秋天,小钰七岁了。贾政曾经吩咐兰哥儿趁下衙门的空儿,给他讲究应试制艺的工夫。这一日偶然闲着,便打发小厮传知老妈,去叫小钰到红药院来。这院子就是贾政新收拾出来的三间书房,因庭前栽的许多芍药,就起这个院名。
不一会,小钰到来,请了安,站在旁边。贾政问:“你做时艺怎么样了?”小钰回道:“也做过几十篇,通是兰哥哥批改的。”
就忙忙的取来送上,贾政大略看了一看,说道:“我也荒疏了,大概瞧来还使得。只是兰儿赞的太过了些。”又道:“俗语说‘四书熟,秀才足。’那些存蒙浅达固应旁参,这朱注尤宜玩味。勘题既确,行文自然真切。但其中亦有不必过泥的,如‘必有寝衣,长一身有半’该怎么讲?”小钰道:“这是朱子读了别字,以致解得牵强了。那‘有’字原有两音两义,一云九切,音友。《玉篇》释为‘无’字之反。如《易经》‘大有’、‘富有’,《诗》‘奋有’,《春秋》‘有年’之类。所以这‘有半’二字,与‘三分有二’的‘有’字一个样,言就一身而仅有其半,即今之贴身短衫子,才好穿了睡觉的。一音尤救切,与‘又’通。如《书经》‘三百有六’,‘旬有六日’,《诗》‘不日有曀’,《春秋》‘十有三年’之类。朱子误为长一身而又加半,只得说个‘其半盖以覆足’,其实断没有这样衣服的。”贾政点点头道:“‘吾岂匏瓜’,二句注得怎样?”小钰道:“《正字通》引陆佃《埤雅》云:长而瘦上曰匏,短颈大腹曰瓠。瓠甘,匏苦。苦不可食。故《诗》称‘匏有苦叶’,《左传》叔向曰:‘苦匏不材’,庄子云:‘瓠落无所容’,后人遂合匏瓠为一字。当日夫子明说,吾岂如苦匏之仅可系而不可食?词义显然。朱注当说匏瓜系于一处而不可食,就明白了。他偏错下了个‘能’字,又添上了个‘饮’字。竟说成匏瓜不能饮食,难道别的瓜儿都会饮食的?可笑得很。又如‘虽疏食菜羹瓜祭’是一句一读。‘必齐如也’一句,明明白白。何必把‘瓜’字改作‘必’字,倒成武断了。”贾政笑笑,又问:“《易经》‘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又‘俯以察于地理’;《左传》‘先王疆理天下’;《中庸》‘文理密察’,《乐记》‘理发诸外而民莫不承顺’,《内则》‘薄切之,必绝其理’,《孟子》‘大不理于口’,《月令》‘命理瞻伤察创视折’,《左传》‘行理之命’,《周语》‘行理以节逆之’,那些‘理’字怎么样分别呢?”小钰道:“‘天下之理’是义理之理。俯察地理,是言地之脉络。《左传》疆理的‘理’字,作‘正’字解。《中庸》的‘理’字作条理解。
《乐记》的‘理’字,谓容貌之进止。《内则》的‘理’字,谓肤肉之凑理。《孟子》的‘理’字作‘赖’字解。《月令》的‘理’字,注云:理,治狱官也。《左传》的‘行理’应通作‘李’字,又注作使人。《周语》的‘行理’,是指司宾客之官,各有分别的。”正在说时,只见门上走来回道:“包勇被人家打坏了,伤重得很,请老爷示下。”贾政问:“谁打他的?”门上说:“这也是他自作的,当年有个柳湘莲,曾经打过薛大爷的。”贾政道:“闻他出家去了哎。”门上说:“是他做了道士,今年春间回来,住在玉皇阁。夏天就在大殿前搭了一座擂台和人家比力。包勇今儿见他连打倒了三个人,心里不服,便和他耍起拳来。先写定了:各人情愿,打死不论。谁知腰里着了一脚,胸口着了一拳,跌下台来,又碰伤了脸额。
现今躺在炕上,不住的哼。”贾政道:“这狗才,自己讨死。
如今不过请个外科医医罢了。医不好也只由他呢。”门上应了几声“是”,退出去了。
贾政依旧问小钰道:“《曲礼》‘刚日柔日’怎么解的?”
小钰道:“甲、丙、戊、庚、壬五奇为刚,乙、盯己、辛、癸五偶为柔。”贾政说:“不错。”又问:“‘由’字底下加个‘! #’字,是什么字?出在那一经上?”小钰道:“‘若颠木之有由繃枿’,出在古文《尚书》,谓已倒之木,更生孙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