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死后,哭他几场痛泪,守不到三年,看着男子汉,眼里流出水来。
还有撇下儿女家财,希图快活。
只为那一点淫心,坏了百年名节,到老来见不得前儿,反成了出母,前后不归,比娼优还下贱一等。
又有守志不全的寡妇,少年守寡在富贵之家,有儿有女,嫁不得丈夫。
到了春风花鸟、夜雨孤灯,猛上心来,想起当年热热的被窝,亲亲的皮肤,好不受用。
也就偷馋抹嘴,做出那破戒的和尚来,背人处吃肉,在人前念佛,这是那活动寡妇。
可见这一点志气,要从幼到老,守到玉洁冰清,一句闲言闲语没有谈说的,也就是一尊菩萨。
不要说来生可以得的善果,只这“不淫”二字,就是佛法仙根,与莲花生人一样。
因此朝廷要旌奖这贤人,立坊送额,刻在志书节孝中,教化这女流之辈,做个样子,即是个现世的圣贤。
往往古今名臣大老,多是从母德贞良中积出来子孙荣贵,几世不绝,这是人人眼前见过的。
但这一点贞心,十分难以持久。
要依着夫妇宠爱的时节,哪个说不是同死同生,一个被窝到老的?
岂知这个心是拿不住的。
想到亲爱的时节,再去搂抱着第二个男子,可不愧死?
还不如有情的妓女,有与知心子弟一条绳儿缢死的。
且说一个笑话,当初北京有一大老,宠一爱妾,相期同死。
果然临终之时,此妾全不饮食,在柩前痛哭,几次哀绝。
当时大娘有一个儿子,在她养活。
大娘先死了,怕此人死节,儿子幼小,没人看养守这门户,因此大家劝她,不可因死节害了一家的大事,众人日夜守她。
此妾这苦劝,也就回心不死了。
只是与丈夫恩爱难舍,有约同死,如何背了前言?
一时血性贞心,即取快刀来,将左手食指砍断,待丈夫入殓盖棺时节,将此指送在棺内,相期日后同死。
真是一段烈性,传满了北京,人人惊赞。
后来此妾果然守志,养得儿子长成,做了秀才,事知生母。
上司挂的牌匾是“柏舟完节”,门首都挂满了。
到了五十七岁,忽然念头一动,定要嫁人。
有一个守备,六十多岁,闻此妾原有才色,在宦门得宠,守成了儿子,必然还有私房财物,使人去一说就成了。
许多族人苦留不住,儿子气成一病。
嫁去数月,那守备要她的金银,一无所有。
原是为利,见手中无物,又年残色衰,逐出不容当家。
羞见前子,自缢而亡。
前子孙不肯葬埋,后夫家埋在孤冢上,没一个人燎张纸。
满京人大笑她的指头在一家,身子在一家。
只为一念不正,把个好好的名节坏了。
可见“贞节”二字,到老不移,原是难的。
如没了丈夫,即时变心,与那娼妓的私情一样,算得什么人?
今日讲这夫妻恩爱,必到了生死不变,才是夫妻。
直接那二十六回,吴月娘与孟玉楼在淮安府相遇,同心守寡,住了年余。
那时大金兵马直抢过黄河来,南北音信不通,哪有个人传信清河县去?
孝哥的信,眼见得如石沉大海,一日日地远了。
也就说是死在乱军之中,再不消望有儿子了。
月娘待辞了玉楼归家,金兵大乱,路绝人稀,无路可归,只得死守,和小玉做些针指卖了,多少籴些米粮,助玉楼度日。
那玉楼又不肯使月娘费心,两贤相聚,一气同心,吃了长斋,如在一处修行一般。
那时安郎长十二岁。
孟二舅在湖嘴店房里收些房租,开个小米铺,将就一日讨几分银来买水菜吃。
到了次年,瘟疫盛行,孟二舅偶感时疾,七日无汗,吃药不效而亡。
玉楼、月娘痛哭一场,卖口棺木葬于湖心寺庄上。
不消说家下无人,只有一个蛮小厮叫进宝,是严州府买来的,十分痴蠢,全不中用,只好看门挑水。
家中无有得力之人,两个寡妇和小玉在家,安郎送在间壁学堂里读收。
玉楼时常到湖心寺水田庄上看看佃户做庄农,分几石租来家度日。
不料安郎生起疹子来,叫了老婆子来看病,不知道是疹子,只道是寒,错用了热药,变成了火症滚肠沙,把个十二岁的孤子,几日而亡,买口杉木埋在庄上去了。
不消说玉楼痛哭伤心,月娘思儿感切,两个寡妇哭的是各人的儿,落的是一样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