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脸,难道你这会子还装新媳妇儿害羞不成么?”
宝玉听了着了急,忙将晴雯揽在怀内,央告道:“好姐姐,你再别说了,你给我留点脸儿罢,怎么尽自只是叫蒋奶奶呢。”
晴雯见宝玉着了急,又故意的笑道:“他家现姓蒋,可教我称呼他个什么儿呢。要说教我称呼他宝二奶奶,这可又太够不着的呢。连我也不敢做如此的妄想,何况她呢?”说着,又望着袭人嘻嘻的笑,闹的宝玉没了法儿,只得又将袭人揽在怀内,笑道:“好姐姐,你再不用哭了。你们俩人素日原是相好,彼此玩惯了的。这是他和你嗷着玩儿呢,你怎么就认起真来了?”
袭人听了,越发握着脸大哭起来。
晴雯见了,便挤了过来,挨着袭人坐下,把他的头揽在怀内,将脸上握的手帕子拉了下来,笑道:“嗳哟,怪道二爷见了舍不得呢,原来模样儿越发比先出息的俊了。你瞧瞧,脸儿越发白了,眉毛儿越发弯了,眼睛儿越发水泠泠儿的了,嘴儿越发小了。嗳,我的姐姐,咱们俩人一二年没见的了,也该亲热亲热。”说着,便将自己的脸偎在袭人的脸上,嘴也偎在袭人的嘴上,怄的袭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骂道:“涎脸的小蹄子,我知道我今儿要死在你手里呢。”晴雯又故意的笑着用手帕子擦嘴,道:“嗳哟哟,了不得了。我只顾和姐姐亲热,竟忘了姐姐的嘴是和蒋家姐夫亲热过的,二爷你可别计较我冒失了。”急的宝玉跺脚道:“人家哭成这个样儿,怎么你越说越来了呢。”
袭人发恨道:“我的小娘,我的小祖太太,我真可怕了你了。背后地里没外人的时候,任凭你怎么糟蹋我,我都情愿受你的。只要你当着人给我留点分儿,我就沾了你个大恩了。”
晴雯笑道:“这也很容易。罢了,你只叉开腿,让我摸一摸,要还是当日的原样儿,我就当着人再不说你什么了。”袭人听了,“呸”的啐了他一口,招了宝玉哈哈大笑起来。
正然说笑时,忽见外面进来了一人人,问道:“什么人在这里混笑?仙姑命我拿你们来了。”众人吃了一惊。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妙玉。宝玉等见了,连忙站了起来,一齐问好。
妙姑答礼毕,笑道:“宝二爷,你本是读书明礼的人,此乃天仙福地,你们如今乃是下界的凡人,并不先来通知,擅自私行出入,这也不成个道理。”宝玉未及回答,晴雯先笑道:“我们也是看了仙姑的册页来的,并非私行出入。可见你这如今不是我们家的人了,怎么说出这样生分话来了呢。”妙姑:“并不是我说话生分,你们既然来找仙姑,怎么不先到仙姑处求见,为何私来此地偷翻册子。倘被日游神查出,奏闻了上帝,取罪不校你那里知道利害,你们还不快跟了我来呢。”
宝玉等三人听了,一齐都随了妙姑来至警幻的前殿。早见警幻春风满面的走了出来,笑道:“宝公,你又作什么来了?”
宝玉道:“弟子凡愚,又有一段情缘,求仙姑慈悲成就。”警幻笑道:“我竟成了你的一个总撮合山了,你该怎么谢我才是?
”宝玉笑道:“高厚难酬,惟有朝夕焚香,虔诚叩拜而已。”
晴雯、袭人二人也过来拜见了警幻,分宾主坐定。袭人向警幻流泪道:“弟子下界凡愚,愿求仙姑收留门下,跟随妙师父焚修,忏解终身的夙孽。”警幻笑道:“贤妹,你莫要灰心。大凡妇女生于世间,贞淫邪正,都有个一定之数,非人力所能勉强。你难道方才没看见,你那副册页上写的还不明白么?”袭人又向宝玉流泪道:“二爷,你舍了我罢,实在我也没脸儿回家见人了。你让我跟着妙师父做个徒弟罢!”宝玉未及回答,晴雯笑道:“罢哟!姐姐,你不用撇清了,我劝你老着脸儿回去罢。这有里二位奶奶已经和太太商量妥当了,你哥哥这会子为你正和琪官打官司呢。早上奶奶们打发焙茗去告诉你哥哥,教把你的尸首领回家去,两下里递了和息。将来就说,给奶奶们买丫头。只瞒着老爷一个人儿,拿轿子把你原旧抬回家去,就完了一天的大事了。”妙姑听了,笑道:“袭姑娘,你也不要太胶柱鼓瑟了。你听晴姑娘说的这样直捷痛快,你竟依了他罢,你们都是些有福的人,所以上天才有这些栽培。像我这样没福的人,只好在这里苦志修行罢了!”说的袭人低下头去,这才不言语了。
宝玉向妙姑笑道:“妙师父,你是自己不爱享福罢了。你如果愿意享福,咱们立刻就享起福来,何难之有。”妙姑听了,不觉红了脸,秋水盈盈,怒目而视。吓得宝玉伸出舌来,半晌收不回去。警幻笑道:“你们不用饶舌了。徒弟们,取仙酒、仙丹来,每人奉敬你们一杯,趁早儿打发你们回去才是,免得你们家里悬心。若由宝玉公的性儿,巴不得连我也下凡去享福,才是他心里的事呢。”说的众人都笑了。
只见仙女送上仙丹、仙酒来,警幻每人手奉了一杯,各将丹药送下。警幻、妙玉又问了会子黛玉、迎春、凤姐、香菱诸人回生后的光景,便催他们起身回去。宝玉等尚恋恋不舍,只得洒泪而别。警幻、妙姑都送至牌坊那边,嘱咐道:“你们此后想来逛逛时,只管在我给颦卿的那副册页上查看,自有妙用。
”宝玉等听了,尚欲请问,只听警幻口中念念有词,喝声“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