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院来。只见宝钗、黛玉正在外间炕上,引逗桂哥儿玩笑,他便溜到里间来,从怀内取出汗巾儿,翻来覆去的看了会子,想起袭人当日待他的那一番好处来,不由的泪流满面。自己哭了会子,想着:他如今已经嫁了琪官了,如何又能把他弄了回来呢。即或和琪官说的肯了,老爷、太太又如何肯呢。权当老爷、太太也肯了,又想了想道:纵然把他弄回家来,到底又算个什么名色儿呢。想到这里,忽然把桌子“啪”的拍了一下,随手蘸起笔来,将方才口占的四句诗,写在汗巾之上。
再说林黛玉正和桂哥儿玩笑,忽听里间拍的桌子一响,乃悄向宝钗笑道:“姐姐你听里间屋里,不知把什么拍的山响,再别是才刚儿他进来,见咱们没人理他,自己觉着没了趣儿,胡使性子呢罢。”宝钗听了,忙抱了桂哥儿便往里走。黛玉笑着忙摇了摇手儿,自己蹑手蹑脚的走到里间。先探了个头儿,只见宝玉面朝里,在帐子里躺着,桌子上放着一条汗巾儿。黛玉见了,便轻轻的走了进去,将汗巾拿了起来,仍旧轻轻的退了出来,悄向宝钗笑道:“姐姐,你把小哥儿递给奶妈子,快瞧这个儿来。”宝钗听了,忙将桂哥儿递给奶妈子,命他抱了哄着睡去。
黛玉便将灯台挪了过去,同宝钗在灯下打开汗巾观看。黛玉低声道:“姐姐你看,他这个毛病总不能改,这又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宝钗道:“这个东西,我瞧着很眼熟,倒像见过的似的。”黛玉道:“嗳哟哟,这上头还写的有字。”忙念道:“总因求美玉,反致失名花。便许终完璧,何能掩旧瑕。”宝钗听了,恍然大悟,道:“哦,是了。这是袭人的东西,我当日在他箱子里见过的。”黛玉道:“我也总没问你,这个袭人,他到底嫁到那里了?”宝钗笑道:“我听见说,是个什么戏班里唱旦的。”黛玉听了,笑道:“这是怎么说呢,嫁了这么一个高人。但只是这个东西,又怎么得到他手里来呢?你瞧瞧这个字的笔迹,是他自己写的。这首诗,也见他自己做的。”宝钗笑道:“可不是呢。据我想来,这必是袭人听见你们都回了生,不知托什么人将这汗巾子寄了来,也是要想回家的意思。
这竟是一件不通理的事儿,如何行得呢。你只细玩他这后两句诗,就知道了。”黛玉叹了口气,道:“姐姐,你当日也很不该教他出去来,这会子倒教人瞧着心里怪难过的。”宝钗道:“老爷、太太拿定了主意要教他出去。他又是没过明路的人,我可怎么说也教他守节呢。”黛玉听了,笑道:“亏了我们回生的早,若再迟些日子,只怕连宝丫头也都嫁了人了。”宝钗听了,笑着便顺手儿将黛玉揿倒,要胳肢他,急的黛玉央道:“姐姐,我再不敢胡说了,咱们商量正经事罢。这件事可到底怎么处呢?”宝钗道:“这件事你且莫忙,且把这个汗巾藏过,咱们也都睡觉罢,且看他是个什么光景儿,咱们再商量就是了。
”黛玉听了,便将汗巾藏在书橱子抽屉里。宝钗便叫出晴雯等四人来安排卧具,请宝玉来安寝。只见宝玉闷恹恹无精打采的脱衣就枕,并不似往常间有说有笑的。钗、黛二人见他这般光景,也不去招揽他,也都大家各自就寝。
睡到四更时分,忽听宝玉在梦中惊醒,大哭道:“袭人姐姐,你等我一等儿,我和你一块儿去。”钗、黛二人都吃了一惊,连忙披衣坐起,点起灯来。只见宝玉从被中爬起,眼睛瞪的直勾勾的。宝钗问道:“你又怎么了?”宝玉呆了半晌,哭道:“袭人姐姐死了,这都是我害了他了。”黛玉道:“必定是你魇住了,做了什么怪梦,撒呓怔呢。”宝玉道:“昨儿甄宝玉回京,带了一条汗巾来,他说路过紫檀堡,因避风雪误到他家,遇见了袭人的。我见了汗巾,正在这里作难,想不出个什么法儿,谁知道才刚儿明明白白的梦见袭人姐姐来了,他告诉我说,老爷、太太生生的把他逼着嫁了人,这会子他知道我回来了,前思后想,覆水难收,万无回来之理。他哄着蒋玉函睡着了,悄悄的自缢死了。他的魂灵儿到了城隍庙,姑老爷查看了册子,命他先到太虚幻境结了案,再到地府讨脱生去罢。
诉了好一会的委屈才走了。仔细想来,他并没有辜负我的恩情,倒是我断送了他的性命。”说着,又大哭起来。宝钗道:“怪道昨儿晚上呆呆的,原来是为这件事。常言‘梦是心头想’,你心里惦着那件事,所以才有这样的怪梦缠绕来了。”宝玉道:“我从来做梦总是恍恍惚惚的,再没像这一遭梦的真切了。”
黛玉笑道:“前儿我听见宝姐姐说,你那会子虚心虔意的等我的魂来入梦,你怎么又没梦见我,又梦见柳五儿了呢?”宝玉听了,扭头道:“人家心里烦的什么似的,你又拿这个话怄人家来了。”宝钗笑道:“我劝你好好儿的睡觉罢,半夜三更的,看仔细闹的老爷、太太知道了。且等到明儿早起,打发焙茗到紫檀堡打听打听,果真他死了,你再哭也不迟。倘或他没有死,你这不是白闹吗。”宝玉听了,无可奈何,只得仍旧睡下。钗、黛二人也就陪着吹灯而睡。
不过朦胧了会子,不觉东方大亮。宝玉正然要出去打发焙茗前去打听,只听焙茗在院子里问道:“二爷起来了没有?奴才有话要回二爷呢。”宝二听了,也顾不得登靴子,便革乃拉着鞋就往外跑。宝钗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