鸯笑着拉了李纨的手径自去了。贾夫人向众人笑道:“老太太真是高兴,老人家不拘说个什么话儿,行个什么事儿,总教人瞧着有趣儿。”探春笑道:“可不是呢,据我们看来,家里这一点福气也还是老太太一个人积下的。自从老人家去世之后,不但家里过的没个什么趣儿,那怕就是来个亲戚呢,也总觉得冰井似的,没一点热闹气儿。”
正然说到这里,只见宝玉喜的手舞足蹈的跑了进来,笑道:“老太太,姑妈,你们都不出去看看热闹去么?”贾夫人道:“这早晚儿可有什么热闹可看呢?”宝玉道:“才刚儿我出去把二姐夫的那些坏处都告诉了,姑老爷听了也很生气。后来甄老伯说这件事容易办。他就从纸袋内取出一支香来,就在灯上点着,约有一盏茶的工夫,竟把我二位仙师请了来了。这会子,现在二堂上陈设了公案,发了一张牌票,差了一个青脸红发的恶鬼,竟把我二姐夫捉了来了。如今现在二堂丹墀下跪着呢,也不知是怎样发落他。我见二堂背后窗槅子上嵌的都是玻璃,你们若要看热闹儿,大家都到二堂背后隔着玻璃可就都看见了。
”众人听了,都不胜惊异。只见迎春吓得粉脸焦黄,眼中流下泪来。凤姐笑道:“二妹妹,你这可是怎么了呢?他把你折磨到这步田地,今儿刚刚儿的有人替你出气,你怎么又心疼起他来了?你想是又不愿意给四妹妹当徒弟了。”迎春笑道:“我胆子小,听见这些事我怪害怕的。”宝玉笑道:“二姐姐放心,不相干的,这不过是警戒警戒他,断然不肯伤他的命的。”贾母笑道:“你们都不用害怕,拿我的拐棍来,等我把你们带到二堂背后去,到底看看他们怎么收拾这个没人心的小杂种子呢。

于是,贾母挪了拐杖前行,贾夫人领了众人,随后探春、湘云二人搀了迎春,一齐来至二堂背后。隔着玻璃一望,但见堂上点的灯烛辉煌,看的十分真切。上面设着四个公案,正中坐着一僧、一道,东边坐的是甄士隐,西边坐的是林公,下边一溜椅子坐的是贾琏、薛蟠、柳湘莲、薛蝌、贾环、贾蓉、贾兰七个人。丹墀下站着两个相貌狰狞的恶鬼,手提铁锁,锁着一个垂头丧气的人跪在丹墀,仔细一认,不是孙绍祖是谁。
众人正在惊异,忽听上面坐的僧、道向林公笑道:“这个人生的外秀而内浊,其病在脏腑,非针炙药饵所能疗,非剖腹挖心不能治也。”林公道:“愿求仙师的法力。”僧、道听了,点点头儿,忽然把惊堂木一拍,大喝道:“鬼卒们,把这个狗才的衣服给我剥了!”只听下面伺候的鬼卒大吼了一声,将孙绍祖揪了起来,一齐动手,是把上身衣服脱剥净了。吓得二堂背后的众人面面相视,不知何事。又听僧、道二人喝道:“鬼卒们,快把这狗才的心肝五脏挖了出来!”只见上来了一个猪嘴獠牙的恶鬼,手持一柄明晃晃的牛耳尖刀,走至孙绍祖的面前,晃了一晃,吓得孙绍祖忙哀告道:“二位仙师,我再也不敢任性了。”只见那恶鬼不容分说,哧的一刀将孙绍祖的肚子划开,伸进手去,将一副血淋淋的五脏掏了出来。吓得二堂背后的众人面目失色,也有浑身打战的,也有说不出话来的,也有叫爹爹妈妈的,也有说唬死我了的。
正在忙乱,又听僧、道在座上喝道:“快取一大盆清水来,把他这副黑心乱肝拿去给我淘洗干净,将我这种药末儿撒在他心孔之内,仍旧整理妥当装在他腔子里。”说着,便扔下一包药末儿来。一鬼卒上前连忙拾起,端过一盆清水来,将那心肝肠肚一齐放在水里,用力翻覆搓洗。一连洗了三盆黑水,这才干净了。掰开心窍,撒上了药末,整理了一番,仍旧装在他腔子里,忙用两手将刀口合上,又撒了些药末儿,揉了会子。忽听孙绍祖“嗳哟”了一声,道:“我好苦啊!”二堂背后看的众人这才都放了心,迎春脸上的气色这才转过红来。忽听僧、道二人向林公笑道:“大功成了,明日自有奇验,如今放他回去罢。”只见林公欠身致谢。那僧、道便取了个油纸捻儿点了,立起身来往孙绍祖脸上掷了去。但见金光一闪,就如打了一个闪电一般,孙绍祖忽然不见了。
只听林公向僧、道二人笑道:“二位仙长的法力果然深奥,济世救人,其功不校小弟求仙师把我们这几位后辈也端详端详,倘其中也有性情倚于一偏的,尚求施仁,造就造就。”僧、道二人听了,便觑着眼从贾琏看起,挨着次儿看到贾兰为止,看毕,乃向林公笑道:“圣人云:惟上智与下愚不移,才刚儿孙令侄婿即所谓下愚是也,非剖腹煎肠不能疗治。”乃指着湘莲、薛蝌、贾兰三人道:“老先生请看他们这三位,虽非上智,然而秉受的清气为多,无庸疗治。”又指着贾琏、薛蟠、贾环、贾蓉四人道:“即如他们这四位,虽非下愚,然而乘受的浊气为多。四人之中,我们甄公他令婿,和贾府的三公子殆有甚焉。
若不即早匡救,将来也就到了‘下愚不移’的地步了。”甄士隐、林公听了,便求仙师的方略。吓得薛蟠、贾琏、贾环、贾蓉四个人面如土色,不知又是怎样的治法,面面相觑,不敢作声。二堂背后的凤姐、平儿、尤二姐、香菱、秦可卿、胡氏听了也都唬得改变朱颜,心头突突的乱跳起来。林黛玉忙回过头去往四边一望,只见宝玉站在宝钗的身后伸舌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