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皇上,要算五百年前是一家。照常叙起班辈来,我还是他的祖宗,也未可料。但是我家这位昏君的本家,他一本百家姓,觉得一个个的他皆重用,独把我这本宗祖宗,看不起来。忙到今日,还是做了一个三等侍卫。”皇上初听他的言语,心里倒想提拔他,后来见他疯不疯、颠不颠的,本家长,本家短,骂了一顿,也不好同他为难,只得置之不问。但是他一个好好的机会,就被个本家闹掉了。

闲话休提。这位赵门厅,十六夜间,被刘香妙的闷香闷了一个斗死半活,到得十七鸡啼才醒转过来。他例行鸡啼开城,让大众朝臣进来,到朝房候着上朝,算是逐日惯的。岂知这日唤了一个门军,走到午门一看,但见城门大开,锁钥落在地下。这一吃惊非同小可,深愁禁城有了盗贼,这就耽任不起。及到后来,听说皇上逃走,换了新君,他反转才把心来放下。到得晚间,来了一位太监,对他说道:“赵门厅儿,咱家奉新君儿的面谕的旨意儿,叫你明日早晨儿不要开午门。新君龙体儿很有点不自在,是不坐朝的,你晓得吗?咱家儿回旨去了。”赵宜听了这句话,直喜得两只眼睛合着缝似的说道:“我赵宜当这差使,真个三百六十日,没一日五更天头在枕头上,今日要算新君特别的恩典,让我睡个早觉了。可惜我只得寡人一个,上无父母,中无妻室,下无儿女;假使有个家眷,遇到婚丧大事,我那金字衔牌上,到添得一对恩赏看午门睡早觉的衔牌呢。”这日宫中内乱,没一个不忧虑,独他逍遥自在,到了晚来,将午门闭起,吃了一壶酒,睡他的太平党去了。

所以五更时分,韩毓英、杨魁二人奉了赵公胜的命令,跑到午门,杨魁道:“小姐请在城外,待在下先进城去。如没动静,将锁钥开好,我就装狗叫三声,小姐就去从速接驾。俟圣驾已到城边,随即开城一拥而入,免得开早了城,若有惊觉,反为不美。若是我进城事不顺手,我就装狗叫一声,就请小姐进城,硬行斩关落锁便了。”二人商议妥当,杨魁一纵身上了城楼,做了一个倒卷珠帘的样子,头朝下脚朝上,向门厅里面一看:但见黑漆漆的,连守城门军士一个都没有,心中大喜。一个猫儿落地,蹿身便进了城瓮,用了一个解锁法,将锁落下,又将门闩抽脱,便做狗叫的叫了三声。韩毓英在城外听得清楚,忙飞步直奔刑部衙门送信。那知走不上一箭路,见圣驾已经到来,前面寇帧、赵公胜步行,后面就是对子马,再后便是六十名兵卒,护着两乘便轿,末了就是陈亮、雷鸣,押着胡成、赛云飞,款款段段,直向午门进发。韩毓英也不向御驾前禀说,就对寇帧、赵公胜说了底细。赵公胜便向后招呼了一声“快走”,转眼工夫到了午门。韩毓英便两手把城门一推,一声吆喝,圣驾进了午门,过了御道街,直到大内的正门,并无一人知觉。

寇桢分付道:“一切执役听着,请圣驾直入正大光明殿坐朝。”赵公胜道:“寇大人分付他们不济事,他们皆不曾到过内庭,还是我们上前引路罢。”寇帧道:“使得。”就此二人在前,将圣驾领到正大光明殿。一声吆喝,看见里面跑出四个值殿的侍卫,连衣服也不曾着得齐全,被褥还铺在宝座旁边,两手挖着眼屎,摸不着头脑,那驴子样子似的,心里想道:是两个什么麻木鬼,怎么把两顶小轿子打到殿子上来了?正然呆想,只见轿内走出二人,直一吓,真个是魂不附体。吓得不知去卷被褥好,不知去穿衣裳的好,又不知去接驾是好。只见他们殿上殿下的乱窜,反转寇桢说道:“你们不要惧怕,圣上才得回銮,绝不加罪你们,你们赶紧把殿上物件撤去。”四人这才有了主意,忙将被褥,你一卷他一卷,搬了向殿外檐下一掼;忙把衣裳整了一整,走上殿来。见皇上已升了宝座,太子坐在一旁,东边站了寇桢,西边站了赵公胜、杨魁、陈亮、雷鸣。皇上搭眼见韩毓英羞羞缩缩的,两边班中似乎不应女子入班的样子,皇上早知其意,就赐他在下手旁边锦墩上坐下。

皇上降旨道:“值殿侍卫安在?”只见四人跪下应道:“侍卫等在此见驾。”皇上道:“代我把催朝钟敲起。”侍卫说了一声:“领旨。”扒起来把个催朝钟,“当当的”敲得怪响。侍卫暗想道:朝房里鬼也没一个,把钟敲破了,也是无用。可也奇怪,那知钟才敲了不上一刻,直见外面九卿四相,八大朝臣,靴声橐橐的,慌慌张张的,皆跑上殿来。看官,你道这些人怎样晓得来上朝的?不但这个钟声听不到各处衙门府第里面,就是听得见,也不得如此神速。内中有个原故。十七日太后散朝之后,各人散回,一个个私下议论道:“怕的新君这个帝位,总篡不稳当。”到得晚来,听慈宁宫传出旨来,说明日暂停早朝一日。这个旨意一下,最快乐是各衙门府第管门的家人,以为明日有一天早觉睡睡。那知才到黎明,各家就听外面扑通扑通的敲门,嘴里京腔京调的喊个不住。一众家人被他闹得没法,嘴里叽叽咕咕的骂着,走到外面把门开放,一看不是别人,原来是一位太监,就对家人说道:“管家儿,烦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咱们奉旨来的,皇上已坐了朝,宣他们赶紧上朝去哩。”说毕,手中拿出一个纸条儿,上面一字没得,单单画了一把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