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并不惧怕,仍照平常毫无惊煌之色,心中很佩服他,道:这个铁汉真不怕死,到了这个田地,还是如此样儿,我正要访觅这种硬汉重用他。正在踌躇之际,旁边吓坏了何敬卿,一骨碌双膝点地,跪在堂上磕头道:“大人使不得,这人是由我引进,现在就把他杀了,叫我脸上如何过得去!请大人看我薄面饶他罢。”金大人本巴不得有人出来求情,何敬卿一跪下去,他那里会不答应?只是今天瞧他举动,大非昔比,竟像痴的一般,不知是何缘故,心中十分诧异。就说道:“吾本来定把这东西杀却,以雪我胸中之恨,今何师爷既代他求情,我就饶了他罢。”说罢,就叫护卫军把张三推转。

张三立而不跪,金大人重又怒喝道:“你竟连跪也不肯跪吗?”张三也睁着两眼道:“我是奉着主人命令来办公事,并不犯什么私罪,你先不应该坐堂见我,倒还来责备我!”金大人素惮张大人清廉,本来有些儿惧怕他,方才所以为难张三,是疑心他暗地送贿赂给何师爷,要想把他一吓,吓出送贿赂的实据来。焉知张三并没一句话,就知方才的疑心是冤枉的;此刻又听张三说话理直气壮,句句有理,倒觉自己不是了。忙说道:“你嫌我坐了二堂,所以不肯跪下吗?这是容易的,我就退堂,到里面去见你罢。”说罢,把手一摆,两面站立的人一声呼喝,金大人立刻退堂。至书房坐定,何敬卿带了张三进来,这才照家人见主人礼,半跪在前。金大人细细把前后事问了个仔细,张三也一五一十的说了,何敬卿又在旁边说了几句好话,金大人点头道:“既然如此,吾就积个阴功,给他白辛苦一次罢。只是你回去,须要好好禀覆你家大人,不可忘记了吾的好处。”张三连称不敢,磕头谢了。正要起来,忽听里面一声咳嗽,大叫道:“大人不可答应。”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77回 阻好事虎怅作奸 下丹药厨房觅便

话说金大人到书房中见了张三,问了一番情节,就答应代他递奏折。张三十分欢喜,正要告辞出去,报给济公知道,焉知里面忽然走出一个人来,大叫:“大人不可答应他。”张三吃了一惊,忙抬头一看,只见那人年约三十开外,细白麻脸,颏下还没胡须,头戴乌缎员外巾,身穿三蓝团花员外氅,里村月白领袖,脚蹬粉底靴鞋,两道短眉,鼠目鼠耳,尖鼻大口,一望而知为是个奸猾之辈。他走至大人身旁一站,对大人道:“方才大人问他的说话我都知道,这件事情风火太大,大人担不了。大人给张钦差素没交情,不给他代递也不要紧,何必代人受过?”原来这人姓吴名悦士,是杭州人,也做过一任小官儿,他虽是读书人,而天生就的贪狠狡猾,专一要钱。上司恨他,就把他参了一本,立时革职,只好回转家乡闲住。金大人从外任调做京官,他知道金大人脾气,专一欢喜贿赂,与自己的性情很对,就挽人去钻营着一个幕府之位,在他府中动动笔墨。他自从进了府中,就随时随事拍主人的马屁,帮着金大人敲竹杠,诈骗官民钱财,前后何止数十万金!所以金大人很欢喜他的,说话无有不听他的,计较无有不从他的。到此田地,就装模作势,狐假虎威,专一吓制欺骗,人家送给他绰号,叫做“虎伥”,是说他为虎作伥,吞吃百姓的意思。他听了这个绰号,非但不以为耻,倒反以为荣。每天早上到府,晚上回家,到了府中,就帮金大人设法弄金银;到了家中,就自己诈骗钱财,三年以来,他自己倒也弄的不少。

这天正在府中办笔墨,听得外面呼喝声,知道主人又在坐堂审案,就慢慢儿踱出来。在二堂背后一瞧,见大人正在怒气勃勃,手拔令箭,要把张三推出斩首。他瞧张三是个家人打扮,并不是平民装束,心中诧异道:这人是别地方差来的家人,怎么大人就要把他斩首?待我听着,到底为着什么缘故。就立在暖阁之后,侧了耳朵听着。所以何敬卿跪上去求情,及张三不肯跪下的情形,他都听了仔细。后来听得散堂声,他料定大人必回书房,就一回身,撒腿先跑,跑到书房听着。果然大人随后进来,张三、何敬卿也到了,就听大人问张三细情。他在里面想:这件事攸关张钦差功名出入的,若要他二三万金的贿赂,他要顾着自己前程,不怕不应允。心中顿时欢喜不胜,自言自语道:大人发得这注大财,我也好从旁与闻与闻,得些儿小数。不料正在欢喜之际,只听出口就答应,竟一个钱不要。他一着急,就忍耐不住,一声咳嗽,出到外面,开口就说事情重大,暗暗打动大人的心,叫他不得贿赂,不可答应的意思。

大人一想:你出来的太晚了,我业已答应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再要翻悔他,那里过得去?就说道:“我原知道这事风火大大,不容易办理。无奈张大人是我同寅,都是国家大臣,我逆不过他的情面,只好答应他,给他出一番大力。你有什么好意思?”吴悦士道:“吾的意思,这件不好办,大人不可轻意答应。”金大人道:“我已经答应他了,如何再好翻悔?”吴悦士哈哈笑道:“大人太圣贤了。你又不是吃张钦差饭,受张钦差恩的,好办的事,不答应也好办;不好办的事,答应了也不能办,这有什么要紧?我看此刻先叫他退出去静候消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