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听得母亲借屋与祝姓居住,不禁跌足叫苦道: “我母亲何至胡涂若此,也不想到他是个少年男子,我家只有母女二人,将个陌生人住进门内,不怕旁人议论么?况且这个人引进了门,只恐不日即要有是非。”忍耐不住轻轻的嗽了一声,送个暗号与伍氏说话。
  伍氏明知兰姑在门后招呼他,又是“阻拦我不要借屋与祝姓住,我已经允出口,他又是丈夫至好,谅也无妨。这孩子太觉哕嗦,仗着他有点小聪明,他父亲平日最信他的话,难道我若大年纪,不如他的见识么?且不要睬他,免得耳畔聒絮”。伍氏只当不知,仍与祝自新谈说。把个兰姑急得五内如焚,见王德已押着行李进门,一件一件的搬至对过三间客屋里铺设,晓得这桩事阻拦不下,急得顿了两脚,回房去了。
  前面祝自新见各物安排停当,起身到房内取出几大包银子,交与伍氏道: “这里一千两银子,请大嫂代为收好。虽说尊府并无闲人,我主仆时常要出去的,怕有舛错,不如请大嫂收好,到底有个交代。如尊府有缺乏之处,但用无妨。”伍氏接过,收入里面,见兰姑坐在房内纳闷。
  伍氏道: “你才招呼我有什么话?”兰姑道: “我劝母亲不要与姓祝的往来,你不信罢了,今日反将他住进门来,家内又无男子,岂不是笑话。我看他如此行为,断然是不怀好意。母亲你不要后悔不及,将来累了父亲。”伍氏听了,又气又笑道: “你这孩子,多分是疯子,何以就累了你老子,我真真不解。你说他不怀好意,他想骗我什么?你老子不日即可回来,他又住在我家内,会了面就分真伪。除非他是个痴子,才肯给苦自己吃呢,又艳一千两银子交与我收着,如果不是你父亲至好,他也不放心。你的心未免太细很了,想到没得的所在去了。”兰姑闻得祝姓又存下一千银子,加倍着急,暗暗叫苦道: “其中定有蹊跷,显而易见,无奈母亲执迷不悟,只看了一面,如何是好?惟愿父亲日内回来,云雨一天暂时消散。我仍有一桩心思,却不便对母亲讲,单怕那个畜生算计在我身上,十分我就有九分疑虑及此。”兰姑愈想愈害怕起来。他母女彼此各存意见,话不投机,伍氏忿忿的回房去了。
  次日,祝自新才起身盥洗,见王德匆匆走进道: “甘泉县换了胡太爷,少爷也该去拜会他。”原来这胡甘泉名武彤,字礼图,湖南辰州府人,亦是一榜出身,是尤鼐最得意的门生。因前科会试不第,赴部大挑,得了这个缺。其人贪婪不仁,又没见识,人送他个绰号叫做胡涂虫,又叫胡利徒。今日乃胡武彤接印之期,王德得了信,来禀知他主人。祝自新即吩咐王德备轿,穿了五品公服,前去拜会。胡武彤留他吃上顿饭,叙叙多年阔别,至暮始回。明日,胡武彤摆齐执事,来答拜谢步。左右邻舍都知道沈家住下个贵客,又闻得与沈老爹是世交至好,无人不夸奖赞叹,伍氏分外得意。
  隔了一日,刘蕴又过访祝自新闲话。王德对伍氏道: “这姓刘的是当朝首相的公子,堂堂监察御史。因刘老大人告老回来,他亦告终养在家侍奉。南京要推他第一家豪富,头等的乡绅。与我家主人,是盟过的兄弟。”说得伍氏从此加倍钦敬他主仆,不枉留他住这一场,也在里党中争个光耀,足见沈家还有这一个朋友。若信了我那古怪女儿的话,岂非好机会当面错过了。只有兰姑忧虑异常,盼穿两眼不见他父亲回来,急得心如焚灼,终日在房作些针黹,连房门都不开。有时伍氏不耐烦起来,不送饭他吃,兰姑情愿忍饿一餐,足迹不出。
  这日,合当有事。兰姑吃了晚饭,做了一会针黹,伍氏早睡去了。时已二鼓,闪外灯火皆息,一庭皓月明如白昼。兰姑忽然想起,日间洗浣了件衣服晒在厨房院落内,忘却收了,恐夜来露水浸湿,明日不好穿换。此时外边的人想都睡熟,不妨前去收取。起身开了耳门,向厨房里来。他家厨房虽通外面,却有’卜耳门相通内室。恐前进有生客在堂,女眷不便行走,即由耳门里出入。
  兰姑才走出耳门,恰恰祝自新在前进玩月未睡。因日间刘蕴来催他道: “你住了好几天了,还没有一毫动静,莫不是要住在他家一世么?我深愁沈老头儿回来,你的谎就脱节了。你究竟是何成见,不妨请教一二?”祝自新道: “我打听得他家女儿尚未适人,不如加意卖尽温柔,叫他敬服了我。然后央人说合,哄他娶家去做正室妻子,人到了我家,就随我作正作副,将他作个侍妾,在你我两家轮流一月,岂不皆遂了心愿。即不然,仍用着那一着毒手,迟早都脱不出我的手内。”坐了半晌,刘蕴去了。祝自新口内虽如此说,心内亦颇着急,细想刘蕴的话,未谓无理。如沈若愚朝暮回家,我以前用的机关,皆付流水。而且彼此睹面,,甚难为情,虽说有着退步在此,总以不露痕迹,弥缝到手为上策。思来想去,不能就枕,起身吹熄了灯火,走到院落中踱来踱去的赏玩月色,踌躇着日间的事。
  忽闻里面门响,又听得细琐莲步声音,急掉头看时,见冉冉一个美女走入厨房。祝自新在暗处望明处,分外明白,又系月下观佳人,更加一筹。知道他家并无外人,只有母女两个,必定是兰姑那丫头。怪不得刘蕴见过一次,如着了魔相似,果然言不谬赞。我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