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欺我。你也是颗人心,总要自家想想,人到失势的时候,不是好意的。无非走错了一步路,自家心中未尝不自怨自悔。譬如一件东西,既爬到高枝上,又跌了下来,可好受么?若果真是我的知己,就该体贴出失势的人的衷曲,须当变着方法儿替他慰解。那失势的人,不知怎生感激呢!太太教训我,是不敢恨的,原是我做错了,又惹太太生气。可知起先太太最疼我的,就是亲生女儿有了过犯,父母也要教训。我把太太当着亲生父母,心内也没有事了。可恨你平空的和我别气,连我这房里都懒得来了。我只问你一句话,我可曾做出些什么来?不过没有防范着双喜,这是我的错处。你没见人家三房五房小婆子,终日养着汉子,正主儿一丝儿总不晓得,还将他们当宝贝似的看待呢!那里知道绝大的一顶绿头巾,早经带上了。我没有负累了你,饶不着你尚同我生气,倘然做出一半点干系事来,还想在这府里为人么?久经倒要问成剐罪了。这府里上下人等,只有聂姨奶奶是今好人。他最知人的甘苦,一天倒有大半天在我房里。又背后劝我多少,说人在世上走错不得路。 ‘明明错了一半步儿,人家就说离开十丈了。你切不可过于伤悲,日久总要见人心的。即如我到京里去,若不是我主意拿得定,竟被他们踹下头去,还能过日子么?再不然有点什么错事,益发要受他们作践了。’我听了他这番话,才心内好受了些。我难道不如聂姨奶奶么?不过自家不大谨慎,因双喜的这件事,带累下来。你今日还要提什么双喜单喜,我从今也知道爷的心是铁的,爷的耳朵是棉花做的。我若不因肚内有个冤家,犹痴心妄想生下个男孩子来,日后好代苦命的生母挣口气,我久已不在世间了。”说着,便掩面悲啼,泪如泉涌。   
  小儒被红雯一番话,说的满面绯红。再见他哭得泪人一般,好似带雨海棠,临风欲折,便陪着笑道: “我原是同你闲谈的,怎么倒引起你的愁烦。我从此再不提‘双喜’两个字,也没的说了。若说我同你别气,不来睬你,真正冤屈。彼时太太正在盛怒之际,连奶奶从旁劝说总要碰下钉子来,可想我更不能代你分剖。若是常到你房里去,太太必然又有话说。那倒不是来替你宽慰,倒是代你加紧箍儿了。太太平日为人你该尽知,没有气的时节什么儿都好说,一生了气饶你说破舌头他总不信,再要逆了他,可以一世解不开呢!而今太太待你又好了,我亦未尝和你不好。你今儿这些话,也怪不得你说。未免其中有些过于冤枉我的所在,也不须说了,总是我不好,不该心是铁的,耳朵是棉花的。从此棉花做心,铁做耳朵,可好不好?”说着,立起深深打了一躬,又认了无数不是。
  红雯方慢慢止住悲声,掉转身望着小儒,狠狠的瞅了一眼,又长长的倒抽了一口气,推开小儒道: “你不用和我假意虚情的了。没见我身上,小衫总汗湿了半边,此刻心内怪热的受不得。”小儒忙道:,“叫六儿取盆水来,你浇抹着罢。好凉一会儿睡去。”红雯点点头,六儿早取了水来,服侍红雯将上身衣服解开,浇抹了一番,又替他通了头,挽起云髻。六儿复转身取柄蕉扇,立在红雯身后,轻轻的扇了几下。红雯便吩咐六儿去睡,自己亦起身进房。小儒待他睡下,方才安息。
  将至四更天气,红雯一觉睡醒,不禁失声叫痛。惊醒小儒,忙坐起身询问,红雯道: “我此时腹中犹如刀绞一般,多分冤家要离身了。你可叫六儿起来。”小儒赶着披衣下床,开了门,先将六儿叫起进房来伺候。随即匆匆的开了耳门,到方夫人这边,说知此事。方夫人闻说,亦急急的起身道: “你别要在这里发呆,快到外边吩咐唤稳婆去。”一语提醒,小儒也不要人跟随,自己取了手灯,飞风出外。此时合府内外人等,皆得了信。小儒叫过一名家丁,预备小轿,去接稳婆。又吩咐各处神前点齐香烛。众家丁答应,分头去了。
  内里静仪、洛珠以及巴氏人等,俱走了过来,乌压压的挤满一地。少顷,稳婆已到,服侍红雯上盆。未交半个时辰,小儿落地。稳婆道: “恭喜太太,姨奶奶添的是位公子。”房内人众均上来给方夫人道喜。此时天色已明,外边王兰等人,亦赶着小儒道贺,小儒欢喜异常。内里方夫人邀请静仪等人,到自己房内坐下。
  单有洛珠一人在房,低低的笑道: “恭喜你添了少爷,将来后福无穷,从今可有了指望了。”红雯微微睁开双睛,笑了声道: “多谢姨奶奶金言。一点点血泡子,算得什么,不知将来是何结局,那里就有指望。不过在这门里生下个儿子,可以稍望出头。我这两年罪也受尽,若是有血气的人,久经死了。其所以留恋者,不过指望生下或男或女,即可死心。”说到此间,不由得眼圈儿一红,掉下泪来。洛珠忙道: “这又何苦来呢!今日是你的喜事,切莫伤心。我也去了,你养息着罢,产后最忌的劳神生气。”红雯道:“承你关切,待我满了月,亲来叩谢。”洛珠连称岂敢,遂起身出外。
  随后兰姑也来坐了半会,红雯提起前情,复又悲伤。兰姑着实安慰了一番,方回方夫人房中。见左右无人,便道: “我看红雯妹妹,产后甚为虚弱,明日须要叫老爷请个医家来看看才是。还有件事,要求太太恩典。妹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