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屈各情,小弟等亦略有所闻。皆因贤郎等太觉慷慨,不拘小节,致招物议。谅陈御史断不敢事出无因,然而老中堂亦不致过失如此之多。此皆我等持平而论,祈恕直言。至见委一节,但放宽心,小弟们遇有可言之处,即当代贤乔梓剖白,决不安于缄默,袖手旁观。再者此时正值天威一怒之下,暂屈贤乔梓目下受点委曲,事后或特沛温纶,仍旧起用,亦翘企可待之事。老中堂不须过虑,有伤贵体。至于辩本一层,小弟们识见甚浅,揣摹不到,不敢妄参末议。老中堂看可行则行,不行则止。若以小弟们管见,老中堂当此获咎之际,又系代令郎分辩,更有嫌疑,倒是停一步为是,还祈大才度量其间。”
  说毕,鲁道同尚未答言,众王大臣见天色不早,即翻转面皮,吩咐厅口众军士道: “你们人齐了么?可将前后门用心看守,不许私放一人出外。到内堂各处细细查抄,有半点徇隐,你们小心脑袋。”众军轰雷般一声答应,即分头到后进搜检。把个鲁老夫人吓得魂飞天外,哭都哭不出来,索索的一阵抖, 瘫倒地下。还亏鲁道同先嘱咐过他们,鲁鹏的妻子与几个大力丫鬟;把鲁老夫人平抬到边间空房内放下,将门闩好。大众躲在里面,窃听外间消息,只说怎么是好!
  单说众军蜂拥入内,打开箱笼,倒翻衣箧,不问粗细衣服物件,一桩桩搜出,到前厅报数。众王大臣命随来各员,一一登簿核对。连仆妇使婢们的房内,都搜了出来。平时好一座赫赫威严的相府,此时闹得内外哭声不绝,哀号动天。连众王大臣都颦眉按嘴,不忍听闻。少时抄毕,众王大臣又亲自带着军士们,往各处覆查一遍。防军士们徇私隐匿,日后查出,我们要担处分。又吩咐鲁鹏上了刑具,送交刑部发落。
  众官重到厅前,看了看清单上,惟私财最多,竟有百万有余。暗暗点头道: “这老头儿,可称一把巨手。十数年被他积聚下如此之多,可叹一朝化为乌有,还落得万人唾骂。可不是夙昔枉耗尽心血,不得安享了。”随即将各物点清,上了封皮。又发下封锁前后门的条谕,众官起身对鲁道同道: “奉屈老中堂同宝眷至他处暂住几时。尊府已经封锁入官,难以栖止。此乃上命差遣,非是小弟们不情逼迫,尚祈原宥。”即叫众军士“各处搜寻,不准容留一人在内”。说罢,众官各坐轿回朝覆命。
  众军士把男女仆众,一齐驱逐出外。鲁道同到了此际,惟有一包眼泪,几声怨气而已。带着老妻媳妇等人,也只得出来。众军见内里无人,将前后门用铁链封锁,上面贴了条谕方散。
  可怜鲁道同夫妻,皆是一品的身分,素昔高堂大厦犹为未足。现在亲丁数口,弄得没地栖身,立在街市。鲁老夫人等从来未见过生人之面,连三尺之童都难入中堂,此刻更形羞缩。回首当年,岂非天渊之隔。仆妇人等,有良心的;还恋着不走;那没良心的,见自家东西都一并抄完,尽归究到主人身上,口内夹七夹八的连说带骂一场,另寻门路去了,只剩贴身男女数人。
  内中有个年老家丁,赶着雇了两乘小轿,请鲁老夫人与鲁鹏妻子乘坐,又走向鲁道同面前,低低回道: “老爷,且请到前面莲花庵内,少住两日,再作计较。都不能立在街心里,也不成体统。”鲁道同点点头。众男仆扶着鲁老,女仆跟着小轿,直奔莲花庵来。这座庵是鲁府香火,所以老家丁不必去说,竟领着大众前往。  
  此时街坊上看的人,上千上万,挨挨挤挤,无不拍手称快。甚至有高声痛骂的,有大笑叫好的。还有一等轻薄子弟,偷看鲁鹏妻子,口内兼嘲带谑。鲁道同目下无力无势,只有昕之而已。惟叫家人们速走, “难道听他们骂得快活么!”连众家丁都不敢奈何他们,也只好吞声忍气。若在平日,早经不肯干休。可知这班闲人,在鲁府兴旺之时,亦不敢如此放肆。此名为墙倒众力推,乐得醒醒脾。出出素日耐下去的郁气。足见人生在世,都要做个好人。譬如鲁道同是个好官,而今受了无妄之灾,旁观即有叹息呼冤的人,必至痛詈陈宝徵了。现在人骂的是鲁道同,赞的是陈宝徵。古云:人言可畏。旁论最公,真正不谬。街市上闲文,不必赘叙。
  且言鲁道同等人到了莲花庵中;不知如何着落,再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黜奸相朝野同欢 放外官叔侄返里  
  话说鲁道同夫妇领着媳妇及男女仆从等人,急急的连跑带奔,转过两条胡同,已至莲花庵门首。鲁道同因何这般忙乱?他因见街市上人,百般笑骂,晓得平昔与他们结怨太深,怕的白白吃了亏苦,没处叫屈。当这势败如山之时,只求人不找我,我还敢寻人去么!现在到了庵前,心才放下。老家丁上前叩门,里面道婆开门出来,询问明白,入内通报。  
  不多时,当家老姑子领着几个徒弟接出,请众人到内禅堂坐下。道婆送了茶,老姑子道: “小尼适才到东府里去收月米,方知道相爷遭此大故。小尼十分惊恐,正欲亲往府内探听,却好相爷同太太、少奶奶们光降。阿弥陀佛!天是没眼睛的,相爷,太太,平日真正宽厚慈祥,也不晓得许多人感仰,单是我等佛门中的人,尤为受福。怎么这位陈御史老爷乱说乱讲的,上起奏折来?非是小尼说句不怕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