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时辰,叫了僧道等众来伺候。眷属由江老夫人起,均遵制成服。汉槎赶着申报丁忧,又托云从龙代递江相遗折。众亲友俟殖毕,始作辞而去,只有小儒等人未散,又劝慰了汉槎一番,无非节哀尽礼的话。汉槎与小儒商议,留下二郎帮同伯青照察丧中各事;梅仙、五官管理外面迎宾送客,收礼登簿诸务。小儒回去,即遣人送了他三人的铺盖来,以便住在江府。所有丧中繁文,自然按礼中度,毋须交代。
  单说云从龙专呈江公遗折去后,过了几时,奉到恩旨:深念江相在世公忠爱国,赐谥文勤公。又恩赏一品荫生,俟伊子汉槎服阕后,仍以道员送部引见,听候选用。又赐祭一坛,即着该督前往致祭。
  从龙先着人去送信江府,随后亲自前来主祭。汉槎忙迎接入内,设了香案,向北谢恩,请从龙代他转奏,感激下忱。又摆盛席款待,邀伯青,二郎作陪。说到江相临终的时候,念的两句。从龙道: “足见江老相国生有自来,不同碌碌。此番撒手西归,遥忆鹤驾乘云,再登蓬岛。子骞之子奎郎,日后定然光大门庭,胜于祖父。不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凡人到临终之时,说人休咎,必灵验的。”二郎道: “老师一生聪明正直,死后非仙即神,断无疑议。况祖父之德荫及孙子,奎郎之将来,可操券以待。 ”  
  伯青道: “据闻此子生时,舍妹梦吞珠而产。其珠如斗,五色斑烂,光华射目。古来梦珠梦月而生者,皆可期贵,未卜此子若何?”从龙笑道: “据你所说,更不言可喻,令外甥定是一粒灵珠子化身,非独富贵兼全,日后还该有异常出色惊人之处。未知伯青可能为何无忌之舅否?;”说罢,伯青.二郎皆笑了起来。酒过数巡,从龙起身作辞。回至署内,宽了大衣,正欲转后,忽见外面传进一角紧急文书。忙拆开看时,原来是漕河秋间水汛甚大,经漕河总督率同在工司道各员,小心防范,直至霜降后,水力稍弱,亦渐却退;兼之各工修得坚固非常,当具折申奏,普庆安澜。此时已交冬令,正水涸之时,更毋庸虑。孰料月内忽然潮汛大作,各工员弁又未曾防备。从来冬令绝无水患,此番突然而来,措手不及,竟决漫了好几处堤岸。各工人员,都疑为妖诞。那告急的详文,如雪片一般,把个曹大生吓得惊疑不定。且古今未有之事,又不敢不出折具奏,自请处分。旨下着漕河总督,商同两江总督与山东巡抚,妥为筹力、。所以曹大生忙备了咨文,至南京、山东请云从龙、洪鼎材赴工会办。
  从龙见了来文,也深为诧异。亦不知冬令水患,是何吉凶,即收拾起程。忽想起王喜来,正好借此机遇,带他去效力。便传了王喜来见,说知此事。王喜甚为欣然,退了下来。即将秋霞寄顿在方夫人处,自己单身,好随制台去治水。而且又是漕河两营人员,分内之事。
  一日,从龙到了清江。曹大生得信,即遣员迎接入城相见。洪鼎材早到了数日。彼此见了面,无暇叙说寒温,便议论此水来由,大为怪异。曹大生道: “亘古及今,未闻交冬水涸之时,复又泛涨。且来势甚猛,竟有堤工难保之虞,岂非怪事而何?偏偏小弟来淮,值此祸乱,定然我应绝于此。多分此水即因小弟而至,亦未可知。”云从龙、洪鼎材听曹大生说出这仓猝不伦之言,几乎被他引了笑出声来。
  洪鼎材道: “曹大人你也忒过虑了。但是水患,每年夏秋之间是有的,却未闻冬令犹有水患。若说因大人而生此怪异之事,断乎不能。你大人应如何设法,堵御此水才是。纵自己怨恨到明岁此时,窃恐这水也退不下去。”从龙点首道: “洪老人人此言甚是。况我等奉命来商酌治水的,宜赶紧筹画妥善章程,务要澈底清源,不能扬汤止沸。大家立定主见,好请旨办理。在二位大人高见若何?”
  洪鼎材未及回言,曹大生先双手齐摇道: “上谕虽命我同二位人人会办,无奈小弟自知才短,兼之连日心绪不宁,分外一筹莫展。不知我这前程与性命有是没有呢?那里还想得出善策来,悉听二位大人若何筹画,自然是计出万全,何用小弟旁参末议,徒觉赘疣。然而小弟亦不得置身局外,惟有诸事愿附骥尾而行。”云从龙见曹人生一味推诿,只顾身家,不顾国事的话,不禁正色道: “曹大人,你太难为情了。大人身居极品人员,受朝廷寄托之重。而且水利系大人的专责,我们不过奉命来与人人会办。应该人人主政才是,怎么你大人这般畏缩不前,真成笑话。既是你大人毫无一策,却不怪我等放肆僭越大人了。”遂回身对洪鼎材道: “在老人人高明,怎生办法?”
  曹大生被云从龙一顿抢白得哑口无言,满面羞惭,气生生的坐在一旁,袖手观天,若作不闻之状。洪鼎材道: “此事亦非彼此推诿的事,云大人有何良策,何妨请教,大家斟酌。”从龙笑了笑道: “在小弟管见,自古治水之法,无过‘清源遏流’ 四字。虽然刻下水势近于怪诞,我等仍当以平日治水之道治之,伺能以怪诞而止耳。怪诞这一句话,也不能达睹上听。我意明日先着两员熟习水利的官,前往漫涨倒坍的各处堤岸要隘,察看如何情形,然后再度其来去之势治之,庶几可成。不则胸无成竹,恐反招偾事之愆,未卜你老大人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