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言;在田又以为柳梦梅安知不及柳五官,是从当日之设想而言,皆无不可。总之一句,各随其所好而已。 《庄子》有言: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又曰: ‘于非我,安知不知鱼之乐?正可借释你们此时之争论。”伯青道:“他们的争论均系平常,倒是听你这一篇翻驳文章,却是有趣。”
  台上五官的戏已做完,卸了妆仍至众人席上坐下。伯青递了——怀酒与五官道: “你也唱乏了,吃杯润润喉咙。我们等你来进点饮食,也要散了。”五官道: “明日到爷们公馆内去请安,不知可要我去不要我去?”王兰道: “谁说不要你去?你明日如去,可先到祝大老爷处请安,不可辜负人家赠佩之意。”伯青笑道: “少说笑话。”对五官道: “我明田正欲代王大人饯行,请你去做个陪客。”五官抿着嘴笑道: “陪字不敢当,我明日理当去伺候着。”伯青给了戏酒的价,又叮咛五官来日定去。各自起身走出,五官直送至园外。伯青在路,即约定众人明日宴聚一天,兼代者香送行。众人都答应了,分头散去。一宿无话。
  次早,从龙, 王兰、二郎陆续俱至江府,,伯青、汉槎迎接入内。茶罢,闲话了半晌,连儿上来道: “福庆堂的柳五官来了。”众人见五官已跟着进来,今日全身打捞分外鲜艳,穿一件蜜合湖绉薄绵大袖,外罩翠蓝大襟短褂,内衬绯缎比甲;下身着了水绿底衣,穿双满镶鳞扣云履,手内拿着一柄泥金折扇。越显得面目姣好,楚楚丰神。上前给众人请了安,在一张小杌上坐下。王兰道: “今日你为何来迟?”五官笑道: “我清早即预备套车来的,谁知东府里王爷散朝,到我家里坐着,还要叫我随他去玩一天。因昨日约定,你们必然等着,我假说身子不大爽快,他才罢了。若非我撒个谎,今天还不得来呢。”从龙笑道: “五官,真信人也。”  
  说着,在他手内接过扇子打开,见画着一株垂柳,底下几块石头,衬着五枝火红牡丹,周围一排短阑干绕护。这一面题了多少诗词,尽是名公巨卿的手笔,中间还空着一块未题。从龙道:“倒画得有趣,隐然代你写照。是谁给你的?”五官道: “就是东府里王爷赏我的,这画也是他画的。我又请馆里一班人题了,你不见还缺着一块,若论题的人颇多,我不愿意的,他央着代我题,我还不赏脸呢。”从龙大笑道: “我欲倩伯青代你一题,不知你愿意不愿意?”五官道: “今日特地带了这柄扇子出来,是要请他题的。”王兰咂嘴道: “我正想讨他个差,偏生你早巳觅定主顾。我如挜着要题,怕你又是不赏脸。”五官扭转身子,笑道: “我不同你说,随便你们那一个爱题即题上,也没有事了。”从龙立起,将扇子递与伯青道: “还是你题上罢,难得人家请你。不见者香与你抢买卖么,如被他抢了去,岂不辜负了五官来意。”
  王兰摇手道: “不希罕,不希罕,待我到了浙江,还怕没有趋炎附势的请我写字题件。我若不耐烦起来,那才是真不赏脸呢。”五官笑道: “你明日到了浙江,我也赶了去,偏要寻一两件找你去写去题。你回我一个不字,不怕你关防紧,我打到你学政衙门里去,你怎生奈何我?”引得众人拍掌大笑道: “说得不错,你果真同他如此一闹,那时只好有屈学政大人,摆不起尊重架子了。”王兰笑道: “我虽不赏脸于人,难得你肯赏脸于我,我何幸而得此赏脸!没说题写一两件,即终日叫我题写,我也愿意。你既如此取重于我,赶到浙江寻我题写,何妨这柄扇子就赏脸与我题上,你偏又要找伯青,却是何故?难道我到了浙江,比今日的手段就高了些么?”
  五官笑着,朝地下啐了一口道: “我也懒得与你斗嘴,横竖都是你有理。究竟你们可代我题?不要我拿着扇子来请题,反惹得你们打趣我。”从龙道: “好呀,先代人家题了扇子,你们有理再叙。”回头命人取过笔砚,从龙亲自磨墨,向伯青道: “请题。”伯青笑着,走近案前坐下,也不假思索,一挥而就。自己先拿起来看了看,对众人道: “题虽题了,总觉得不甚切当,这柄扇子为我题污了。”二郎接与从龙等同看,念道:
  揣摹色相写花王,为底名曾冠众芳?
  十二阑干时拥护,怕他风雨太猖狂。
  众人齐声赞好,二郎道: “此诗妙在写出五官身分,所谓一经品题,声价十倍。”王兰笑道: “骂得结实,我适才与五官扳驳了一阵,不是狂风即是妒雨了。我如做了风雨,要来蹂躏这牡丹,怕的伯青那十二阑干有些遮护不住。”说得众人狂笑不止。
  时日已近午,连儿带着众家丁进来,摆开桌椅,上了酒肴。今日是为王兰饯别,推他首座,五官坐了末位。席间又说到梅仙当日的故事,五官愀然不乐道: “我也常闻人说,起先有个唱小旦的叫做金梅仙,色技兼佳,被一个人代他赎身去了。原来就是你们代他赎身的,这姓金的何等造化,遇见你们出脱牢笼。我就没得这么一个知音,为我赎身。我也是一般人生,父母的遗体,谁愿于这下贱勾当。自幼命苦,卖入戏班子里。要想同姓金的那般际遇,今生今世都难了。”说着,不禁眼眶一红,流下泪来,忙取出帕子拭了。众人亦各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