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世杰正要出门备办物件,忽听得玉真有鼻息之声,既而颜色依然,停了半晌,玉真忽然叹了一声,说道:“我苦呵!我康梦鹤夫君,你在那里去了?你好薄传倖!你好薄情!”世杰夫妻见玉真还魂,不胜忻喜,只说是胡言,问道:“玉真我儿,你回来了?你父亲母亲在此,不要胡说。”玉真道:“你是那个?烦你去叫我夫君来。”世杰道:“想必是他死去去见了月老,月老和他说明白了。”乃问道:“吾儿,你夫君是谁?”玉真道:“我夫君姓康,名梦鹤便是。”世杰道:“是了,如今问有姓康名梦鹤者,便可招他为婿。”又问道:“我儿,你试张了眼,起来看看须是。”玉真张起眼来一看,遂翻身在床中里,说道:“我若呵!我看这里都不是我家。我家在漳州,我嫁与康梦鹤,字其祥,他是天下风流的才子,我与他经生一个男子。我姑姓陈氏,我父姓蔡,名斌彦,现任广东都司,我母许氏,我乃蔡平娘便是。当日因六月十四夜与夫君月下会佳期,触犯天怒,拆离俺夫妻恩爱。今东岳帝君怜我贤德孝慈,判我回生来,俚皆在我家,怎么在这里?”世杰夫妻闻之,不觉大骇,说道:“我儿你说差了,你名玉真,你父就是我,你母即是此人。我儿又说什么蔡家许家,莫非是你心昏了?”平娘道:“我神清气定,那里会昏?你儿玉真在那里?请来相见。”世杰道:“玉真我儿,你就是。”平娘笑一笑,说道:“有这奇事!我是蔡家女子,名平娘.怎么又是你儿,名玉真?莫不是我之神魂借你儿之死魄来回生不成?这也罢了,我如今若要去寻蔡家之父母,他不认得我,纵我说出这般回生之事,他亦不信,不如我就把你为亲[生]父母,你把我为亲生女儿,仍做玉真,不要名平娘。但梦鹤与儿系百年前注定姻缘.已经与几十年夫妻了,生了一个儿子,年已八岁,东岳帝君责辊他,亦都死[了],怜我贤德,命未该死,合与康梦鹤百年偕老。希望爹爹访问漳州此人,与之实说其由。”卜世杰忻然道:“天下有此奇奇怪怪之事,恍如说梦一般。我如今不免新走到漳州地方,与吾儿访问一遭。”林氏道:“前日来求吾儿这亲,亦说他失了妻子,其才貌,人家都称他好,但他又是姓蔡名九升。”夫妻二么相议论,又乐得无子而有子,想如梦而非梦。正是;
  
  事不关心,关心者迫。理一俄闻,俄闻者惑。花谢花开不纪年,愁眉笑眼变时刻。

  姑置勿题。
  且说蔡克升,闻卜玉真相思病死,无可奈何,惟有叹悼而已。婚姻事,自此以后渺不关心。越有二日,姚安海走来对允升说道:“蔡兄曾闻一奇事否?”允升道:“什么奇事?”姚安海道:“卜世杰之女死去一日,回魂起来,言声说他是漳州康梦鹤之妻,名叫蔡平娘,不是叫做玉真,著世杰去问康梦鹤的人,乃肯嫁他。但康梦鹤曾来到敝地,弟虽认得他,而未知家居何所。兄说与康梦鹤极相爱,何不同来去见他一会,说出蔡平娘回魂之事。”允升听他这说,想着前日梦中之语,若醉若醒,若疑若信,忙忙问道:“果有这等实事?”姚安海道:“怎么不是实事?难道小弟骗你?”蔡允升道:“康梦鹤小弟便是。”姚安海笑道:“兄犹来说谎了。康梦鹤前年曾与弟相会过,你欺我忘记了么?”允升亦笑道:“你有所不知。那前年一个康梦鹤,是假弟名字的,我是真的。”乃与之说其因由。姚安海听了,心尚未信,说道:“如今凭任你有苏、张口舌,亦难成就了。但他说还有什么会合的签诗为凭,做过的事业为证。苟非真真的康梦鹤,那里知他签诗事情?”允升道:“这个事,我一一都晓的。兄若不信,同弟到他家,说出当初缘故,就不差了。”姚安海道:“好好,也说得有理,但见不要说谎。”允升道:“若是假的,那里敢同兄去人家女子那里好耍的?兄不必疑也。”安海听了,点头道:“有理,有理。但这桩事,若得撮合,兄何以谢我?”允升道:“朋友之谊,谢话不消说了。”
  二人乃齐出门,望世杰之家而走。忽路边冲出一个人,头戴一顶破帽,身穿一领旧袍,把安海扯着问道:“姚兄要往那里去?我和你来去趁二两银子。”姚安海道:“那里去趁?”那人道:“本县著差役缉拿漳州姓康名梦鹤、字其祥的,若晓得这个人去报知,赏银二两。弟闻见书斋中宿有一个漳州朋友,谅他必晓得。且兄前年又曾与他相处过。”安海闻了这话,向克升说道:“漳州朋友,这位蔡兄就是。”吓得允升魂不附体,乃问道:“康梦鹤有何犯法,要缉拿他?”那个道:“我也不晓得。”姚安海道:“既然不知,明是骗我。不要管他,来去干一件好事。”对那人道:“兄请了。”
  不一时,到了世杰门首,允升道:“弟与他素不相识,且无针难引线,弟不便唐突见他。兄先进去和他说,他若问你是何赁据,你说现人在此,他必来请我。我暂在此土地庙里候佳音。”姚安海道:“有理。”遂自往所门敲响,叫道:“卜秀才在家否?”内林氏应道:“昨日书馆里去了,敢问你是谁?叫他什么事?”姚安海道:“老婶你来开门,我有一句好话对你说。”林氏即开了门说道:“原来是姚叔叔,你要说什么话?”安海即把康梦鹤实情告之。林氏道:“这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