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如飞的抬了进去。
将近大堂,只见一人抱着案牍,面貌酷似秦钟,连忙吩咐止轿。秦钟也瞧见宝玉,忙走至轿前,叫宝二叔。宝玉问知他在这里充个吏书,此是不便款叙,只约他日内到荣府晤谈。一面下轿进衙门役引宝玉至客厅,那阎王已在帘前拱侯,也是个白面书生,那些狰狩面具原是坐堂问事临时戴的。宾主分庭见礼,入厅坐定。阎王连称:“真人备致仰慕。”宝玉只得周旋几句。阎王又道:“真人是玉旨赐婚,天眷优程,如何得光临下土呢?”宝玉道:“云水闲踪,适因省视祖庭,偶然到此,特来瞻谒。”阎王又赞叹宝玉的孝思,说道:“公府在此,自必尽力照获,勿劳挂念。”
宝玉致谢一番,又道:“还有下怀,冒昧干渎。只因家嫂王熙凤沉沦地狱,罪限将满,如可设法省释,实出大德。”阎王道:“目下恰有个机会。昨日天庭诏下,因下界人心险恶,罪案重重,地狱中空纳不尽。命我们覆勘轻罪,酌量减释。令嫂事或可比援,容为设法。”宝玉大喜,重致感谢。又说起妙玉罪满出狱,尚泄幽途,求他送回太虚幻境归册。这是一纸公文,顺水推舟之事,焉有不允?当下也答应了。直送宝玉至大堂前,登舆而别。
宝玉回来,晴雯替换了衣服,便上前回明了贾代善、贾母,大家莫不欢喜。代善笑道:“情面大小,幽明一般,你此后又长些见识了。”
过两天,阎王摆着执事,打道来荣国府回拜宝玉。正值宝玉在东府里,家人们照例挡驾。一时,宝玉从东府回来,至贾母处,贾母正和妙玉坐谈。妙玉说起奉到公文,就要往太虚归册,深致感谢。刚好宝玉走进来,妙玉见了不免抱愧。那两朵红云,比上回下棋遇见时更为明显,又露出一片感谢之诚,口中却说不出。宝玉只和平时一样,说道:“妙师父此去太虚,随时闻教,足祛尘鄙了。”妙玉要想回答一句,不知说什么是好,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的。正赶上地府打发人来通知贾府去接凤姐,贾母忙吩咐预备轿马。妙玉便趁此兴辞而去。
大家听说凤姐放回,都喜出意外。只晴雯嘴快,说道:“琏二奶奶向来要面子的,此番回来见了我们,看她如何夸口?”宝玉忙用眼色拦她,鸳鸯道:“凤奶奶当了多少年的家,赔尽心力,把老太太、太太哄好了,背地里弄得人人痛骂。我替她想也很不值得,如今又受了地狱的苦,那些活不要再提了。”贾母盼望许久,未见凤姐来到,放心不下,又打发第二批人去打听。正在吩咐,只听廊外丫头们回道:“琏二奶奶来了。”随后就听见凤姐语声道:“这不是到了家里吗?我头一次来,可没有一处不眼熟的。”
一进屋,瞧见贾母,忙拜下去,含泪道:“我想不到还见得着老祖宗。”贾母也含泪搂住她道:“凤丫头,你可吃苦了。”凤姐道:“老祖宗一向疼我,叫我有什么脸再见你老人家呢?家里头当了几年家,闹到那么天翻地覆,我想死了就完了。哪知道人家还不饶我呢?苦也吃够了,脸也丢尽了。一辈子要强也算栽到地上没法了,谁叫老祖宗错疼了我,只可当个癞猫、癞狗的养活着,我给你老人家当个粗使丫头吧。”一面哭着一面说着。
贾母听她说得可怜,也哭了。鸳鸯劝道:“二奶奶好容易回来了,这不是大喜吗,别招老太大伤心了。”凤姐连忙将泪擦干,这才和大家见礼,又给宝玉道谢。宝玉笑道:“你不要谢我,我也是受人之托。”凤姐诧异道:“谁替我托你哪?”鸳鸯便将黛玉的话说了一遍。凤姐道:“提起林妹妹来,我更对不起她。你们的事若有用着我的地方,就是下刀子,我也拼了去。”鸳鸯道:“人家早已由玉皇大帝主婚了,还用你去张罗吗?”
凤姐听了,更觉不好意思。见晴雯站在那里,便搭拉着向她说道:“晴雯姐姐,那回你太抱屈了。都是大太太闹的,我也插不上嘴去。后来宝二爷心心意意只忘不了你,我还把柳五儿拨了去,说是要想着晴雯,只看着五儿吧。”晴雯冷笑道:“多谢二奶奶,我算得什么,哪里跟得上袭人一角儿呢?”
此时凤姐正在左右受窘,只听贾母对鸳鸯道:“你同着二奶奶到后房,招呼她擦擦脸,换换衣服去吧。我还要带她上去见见祖老太太呢。”便同鸳鸯去了。一时妆罢出来,依然粉香脂艳,仿佛另换了一个人似的。贾母笑道:“你们看凤丫头,经过这般困苦,并没改了样儿,可见也是有根基的。”鸳鸯要哄贾母喜欢,也跟着说道:“什么人都有落难的时候,这也算不得什么。也许将来还有后福呢!”
贾母带凤姐到上屋见了贾源夫妇。贾源明知家事败坏,由她而起,却不便明说,只说道:“你这几年的苦处也受够了,藉此得些经验,做个儆戒,未必不是好处。”凤姐虽然文理不深,却也听懂了,自觉羞愧。倒是国公夫人见她受尽苦处,不免慰问几句。贾母怕凤姐脸上挂不住,见贾源夫妇无话,便即带她下来。又忙着替凤姐布置屋子,安排床帐。鸳鸯道:“琏二奶奶早晚要到我们那里归册子去,在这里也住不了几天,我替她收拾吧,老太太就别管了。”
凤姐见贾母仍然疼她,心里也放松了一半。她在地狱的时候,一心指望着限满释放,倒也别无牵念。如今到了这里,心是安了,却不免思前想后。想到在家时有平儿、丰儿等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