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船上瞧那晚霞,也有红的,也有黄的,也有紫的蓝的,照在碧绿的水里才好呢!可惜二爷回来晚了。”黛玉道:“他心心意意的要找你们去,我说天晚了,划船的也要歇着,他还不信呢。可巧你们就回来了。”宝玉道:“芳官呢?”晴雯道:“这蹄子真是个饭桶,在船上只嚷饿,此刻到湘春馆找吃的去了。”宝玉道:“快些告诉她不要多吃,饿过了头再吃猛了要受病的。”
一时珊瑚走进来道:“老太太等二爷、二奶奶摆饭呢。”宝、黛二人便同珊瑚出园至贾母处。
贾母瞧见了,说道:“宝玉,你饿了罢?”黛玉笑道:“他是不吃饭的,老太太又忘了。”贾夫人笑道:“不吃饭也是个贵相,我听说有个不通的阔人,偏要掉文,掉出来便是狗屁。有一天写信辞人家的饭局,写的是向不吃饭,尤不吃晚饭,倒成了一个大笑话。人家一瞧见他,就说道:‘向不吃饭的来了。’”
凤姐笑道:“宝兄弟,你‘无事忙’的别号一个不够,又添上‘向不吃饭’了,本来也是各别,五谷养人的不吃,单把那些果子当饭吃,你那脏腑里开好几个鲜果铺啦。”鸳鸯笑道:“吃果子不算新奇,你没听见那山西人还把醋当饭吃呢。”贾母笑道:“那个得问凤丫头,到底到醋是什么味儿?”凤姐笑道:“老祖宗也拿我取笑。那都是人家糟塌我的,还说阴间地狱里有一个大醋缸,只我独自在醋缸里泡着,可哪有这回子事。”众人听得都笑了。
只听翡翠回道:“老太太,饭摆齐了。”大家忙随着贾母,都去用饭。宝玉只胡乱吃些茶果,自去寻贾珠、湘莲谈话,至夜深方回房安歇。一宿晚景不提。
次日一早,宝玉早起梳洗了,请过贾母早安,便寻贾珠同往绛珠宫去见林如海。如海问起昨日降乩之事,宝玉将大观园中如何制设菊屏,以及前后菊花社的诗题,自己和黛玉所做的诗,都背与林公听了。林公笑道:“古来菊花的诗本就很多,这二十四个题目还算新鲜,可也不能赅括。譬如浇菊、移菊、赠菊、嘲菊、谱菊、餐菊还有早菊、晚菊、菊魂、菊韵等类,再找十二个题目也还凑得起来。若是别的花,就没这些可说的了。”
贾珠道:“若要牵强附会,就是再凑二十四题,也许有的,只是加上一个字,便失了咏菊真意。我只爱东坡那两句:“黄花与我期,草中实后凋。’还有杨诚斋的诗‘莫怪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后便无花’专用白描,淡中有味,诗境到此方可算得上乘。”
林公又问昨日社作评定是谁第一,宝玉便说是宝钗。林公道:“我也听人说,这薛家姑娘是个才女。那回我代理省城隍,有人控告金陵薛公子名蟠的,是否她的一家?”贾珠道:“这就是薛氏弟妇的胞兄,本来和我们是姨表弟兄。”林公道:“既是至亲,老夫不能不直说了。那告他的人,一个是生员冯渊,说是因争买婢女,被他纵驱毙命。一个是酒保张三,说是因送酒口角,被他用酒碗砸死。这两案都到我的手里,彼时查薛世兄阳寿未尽,暂作是悬案,将来总要一番归结。你们要劝薛世兄,趁生前赶紧把冤解了,不然照那案情,他一定要吃亏的。”
宝玉道:“姑爹,冤仇可有什么解法?”林公道:“那些俗僧斋醮普度,白花钱是没用的。最好求高行僧人,或是虔修的居士,替他多念些金刚经解冤咒。再不然,自己虔心持诵,也有功效,可必须一个诚字,这位世兄向来信佛不信呢?”宝玉道:“这个表兄,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近来颇知悔过,也保了一个武职。他那人倒还有血性。”林公笑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正是此辈。这件事千万转致,别耽误了他。”宝玉答应了两声是。贾珠见林如海书案上摊着卷郑书,是文始真经,知是他平常看的。便向林公道:“姑爹过化存神,尚如此笃学不倦,令人敬服。”
林公微笑道:“那是笃学,不过闲居无聊,借此养心罢了。此中精理,细研究起来却也有趣。即如魄藏於精,魂藏於神,都是眼面前容易见的。究竟精何以主水,魄何以主金,神何以主火,魂何以主木,再参以五行相生之理,就不是一两句话说得完的了。”宝玉道:“姑爹在这里闷着,不如搬到园子里小琼华水阁去住,那边的房子豁亮得多,眼界也空阔。里头来往又近,横竖空着没人住,一半天就搬去吧。”林公道:“往后冷了,这里房子小些,倒显得紧凑。若是天恩许我在此过夏,那时候搬去避暑,最为合式。”珠宝二人又坐了一会方回。
那天晚上宝玉和黛玉谈起薛蟠之事,商量如何带信给宝钗。黛玉道:“原也要紧,还不忙在一时。我和宝姐姐、云妹妹约好,月半左右请她们来泛舟赏月,等她来了,当面说给她有什么来不及的的。”宝玉虽然性急,只可等着。好在他和一般侍婢,今朝划船,明天听曲子,一天一天的也很容易混过。
到了十四那天,警幻仙姑请贾母、贾夫人到他宫中晚宴,并邀迎春、凤姐、尤二姐、尤三姐、妙玉、香菱诸人作陪。贾母和众人都答应说去,黛玉本也在陪客之列,因要去接宝钗湘云,便推身子不好辞了。
将近日落,贾母便催着迎春、凤姐等打扮齐了,款步先去。自己和贾夫人换了品服,坐上轿子,一直抬到警幻宫中。只见琼楼接宇,画栋连云。门敞犀钉屏舒雉扇,丫鬟们搀着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