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看那乞菊中四句,意味也甚深远。酿菊那首’狂客‘’醉侯‘一联更是名句。”
李纹道:“我做的究竟粗浅,哪有蘅芜那两句名贵,’一路西风黄叶径,满肩寒雨白沙村‘置之唐人诗中,也要推倒一时,比采菊那首还好呢。”李纨道:“若以诗论,首首都好,只采菊那首,通体匀称,命意也高。其余尽多佳句,就是养菊那首’寒雨‘’晚露‘一联,也何尝不好。”大家又评论了一回。宝钗道:“这诗且放着慢慢细评,先请邢妹妹扶鸾吧。”
岫烟道:“要扶乩还得朱笔黄纸,那香炉里也得添些降香。”湘云忙命翠缕将朱笔珠砚黄纸取来,一面添香烛,少时便已齐备。岫烟拈笔画了一道请符,在香炉内化了,口中默叩一番,然后和宝钗扶起乩筏,那木筏连画了十多个圈,便写出字来。
湘云一字一字的照录,大家看是“守土在此”四字,知是土地神降。岫烟道:“你们要请哪位仙驾,写明了在炉里焚化了吧。湘云忙即写道:“恭请神瑛侍者、绛珠仙子降坛。”写完化了,那木筏又圈了两三圈,写道:“少止候降。”於是岫烟、宝钗将木筏放下暂息。大家又说了一回闲话,重新扶起,只见木筏运转如飞,盘中沙都要飞起似的。湘云用全神注视,念给惜春照写,原来是一首七言律诗,大家看是:
神岳迢遥下彩鸾,瑛盘片月挂云端。
绛槎路回初回指,珠柱尘封久罢弹。
同傍海山鸥梦稳,来经城阙鹤衣寒。
话残龙汉三千劫,旧恨凄迷绕画栏。
诗句上分明嵌着”神瑛绛珠同来话旧“八字,知是宝、黛玉降坛,不禁悲喜交集。探春、湘云正要问话,那木筏尚飞舞不停,又写了一段骈语,是:
玉宇初还,云鸾迢递。琼津一别,秋燕低迷。萧歌台空,镜沉阁掩。芙蓉旧渚,草湮步之痕;鹦鹉空帘,尘唾绒之迹。鹊来雁去,冉冉春秋。麝暮莺朝,依依微笑。倚湘屏而自语,感楚佩之虚捐。不谓离云。复乘梦雨。红闺好事,重开菊社之觞,碧落连骖,同话桃都之景。晶屏四映,紫姹红嫣。烛桦双行,珠辉玉灿。地依故垒,梅梁之土犹香;座接旧盟,兰渚之波未远。问讯蘅芜之梦,忆否仙山,低徊芍药之石,依稀芳宴。客来蕉下,隍鹿难寻。句忆稻香,村帘宛在。况有仲姬善画,谢女工吟。戚畹谭邢,六逸七贤之目;巾笄丁陆,二难四美之间。雅谈与玉蕊同清,新咏共金英竟丽。通辞洛浦独阻波。对面蓬山,犹怜隔雾。句如招鹤,惊崔颢之在前;在亦涂鸦,恐秦嘉之匿笑。聊借磷彬之简,略伸缱绻之情。菊泉为酒,定胜流霞。木笔能花,居然垂露。西风无恙,久抛写韵之轩;斜日相逢,且认疏香之阁。
那乩笔写得飞快,大家看一句赞美一句。探春道:“这篇文字,雅近六朝,难得在顷刻之间,把昔事今情写得如此周匝。”宝钗道:“我们只见过她的诗词,不知她骈文也好到如此。”湘云便默叩那首七古是何时做。乩上写道:“菊社归迟,霜屏夜永。偶成未惬,久弃如遗。不图劫外之身,复睹焚余之草。蘅姐何不为我藏拙?”湘云又问那边园子盖成了没有,乩上答之以诗,那诗是:
会真园接赤霞宫,雾幔云扉似画中。
记取后期三五夜,小琼华畔绿荷风。
底下又圈了十几圈,那木筏渐渐缓了下来,写道:“浊玉敬叩庭闱万福,姐姐安乐。”又写了两首律诗是:
轻解尘裾上太清,天风高处跨龙行。
十洲紫水供汤沐,上界珠宫列姓名。
似梦园林才小别,有情花鸟总长生。
思量只负春晖重,每指飞云望凤城。
惘惘循廊忆昔游,重来风物足淹留。
迸阶稚笋添佳气,绕座狂花占好秋。
携手行行情踯躅,关心处处意绸缪。
冷香还识诗人否,欲乞寒英柱杖头。
李纨道:“这的确是宝二爷的诗,比从前也老练了。”湘云道:“人家在天上都考中了,听说有一篇清虚殿记,各界神仙都敛手推服,哪里还是从前的宝二爷呢?”宝钗又命秋纹把蕙哥儿抱了来,在坛下拜了,乩上写道:
劳卿画荻,勖尔披蒲。
郎官词苑,辅弼皇图。
探春悄悄的说道:“后两句像是蕙哥儿将来的前程,怎么又是郎官,又是词苑呢?”宝琴道:“未来的事谁能知道。你们何必管窥蠡测。”湘云道:“别耽误了正经,就请做菊花诗吧。”惜春连忙写了晒菊、就菊、枕菊三个题目,底下也注了瑛绛各字。湘云又替拈了韵,都供在乩盘前头。只见木筏徐转,不住的画圈,好像沉吟构思似的。好一会儿才写出来,写的是:
晒菊神瑛侍者
烘湛晴昼茁新丛,分与陌和仗化工。
收子荒篱霜老后,分苗野圃日斜中。
预储秋色三庚课,催绽寒香一暖功。
出入移盆勤护惜,要看抽艳向西风。
众人看了都道:“这首诗非常工炼,比他往时率意之作真不像一手做的。”探春道:“只‘预储秋色’‘催绽寒香’两句咱们就做不出来。”湘云道:“我听袭人说,二哥哥在社里做的诗,都是故意草率,怕占在姐姐妹妹的前头,叫人家不高兴。其实他的诗才,也不在潇湘以下。”宝琴笑道:“怪不得他越是落第,越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