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就没有人接管,又碰着冬天奇冷,那场大雪冻坏了不少。这还是今年新返上来的呢。”湘云道:“我听说林妹妹死后这里常听见鬼哭,可是真的?”惜春道:“那都是老婆子们胡编的,林姐姐早有去处了,还能在这儿么?”宝钗道:“我也不信这些话,可是也有点奇怪。那回袭人跟你二哥哥来,的确听见远远的哭声,好几个人都听见的。”
湘云道:“屋子空了,就有这些事,你看将来咱们都搬进来住,园子里一热闹,这些话自然就有了。”宝钗道:“想起林妹妹在的时候,这个地方大家都常来的,如今真是室空人遐了。”言罢不胜叹息。湘云道:“那年中秋,我和她赏了一夜的月,就在这里寄宿。我睡到天亮,听见她咳嗽没有住声,那样单弱身子,真替她发愁,却不料这么短寿。”宝钗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这冤叫我往哪里诉去?”
说着刚要取路往秋爽斋,恰好探春带着侍书从石径中出来,迎面碰着。探春瞧着湘云道:“史妹妹,你可来了,叫我好想。哪一天不想瞧你去?家里有事,心绪又不好,总没有去成,你别见怪。”湘云道:“三妹妹真会客气,是哪里学来的?咱们自己姐妹还有那些讲究吗?”探春道:“你们约齐了往哪里去?”湘云道:“我听说你在园子里,约着宝姐姐来寻你的。好久不来了,还想到处逛逛。”探春道:“这园子里也太冷落了,只有咱们来慰藉她。若是史妹妹住长了,我还要约邢妹妹、琴妹妹她们重兴诗社呢!”惜春道:“三姐姐还这高兴。”探春道:“不高兴也是徒然,在不得意的时候更要打起兴会来才好。那家运的盛衰、人事的离合,也是寻常的事,算不了什么。”
一路说着,已走到怡红院。只见廊阶污秽,花树离枝,那编竹花障也坍倒了大半,廊子上尚挂着空鸟笼子,看屋子老婆子们迎出来道:“奶奶姑娘请坐坐,我去拿钥匙开门。”宝钗见满目荒凉,无限感触,忙道:“我们不坐了,别处逛逛吧。”又走了两三处,还算是蘅芜院不大改样,那迎面玲珑山石上许多异草都结了子,或如丹砂,或如青豆,芳香馥郁,经霜不陨。五间正厦也是锁着门户,隔窗看去,那年菊花社的诗歌尚粘在壁间,上面挂着蛛网。
探春想要在此歇歇,湘云道:“走吧!天这么短,这一坐别处就不用去了。”大家又走到红香圃,圃中只种着芍药,这两年没人照管,本不甚茂盛。又值寒天枝叶全落,只剩一片荒畦。控春、宝钗等走得乏了,在廊间小座歇息。
湘云独自绕到太湖石后,去寻那年醉卧的山石,却被积雪遮住,白茫茫的认不清楚。心中暗想:“花儿开了一春,就如同人生一世,任你如何绚烂,终归寂灭。不要远说,即如那年在这里轰饮传筹何等热闹,已经不堪回首。”再想起:“自己漂泊无依,夫家算完了。看婶娘平日相待的情形、娘家也没法去住,这里从前靠着贾母疼爱,差不多也同家里一样,现今贾母已逝,王夫人相待虽好,只是面情。”追想:“那年大雪,披着贾母的猩猩红斗蓬,束着腰带和沾头们扑雪人儿。还有一年大雪,和宝玉在芦雪亭烤鹿肉吃,那时还是一团孩子气。如今倒成了穷途老妇。”真是对此茫茫,百端交集,愣愣的看着残雪,不觉呆住了。
探春等湘云久不回转,打发翠缕来寻,叫一声姑娘,湘云猛吃一惊,才把神魂敛定。忙回至廊下,会着众人,同向山坡间走去。忽见前面一带寒林,中有土垣茅舍。湘云问道:“那不是稻香村么?大嫂子可还住在那里?”宝钗道:“大嫂子也挪到里院住着呢,她说等天暖了还要搬来。太太因园子里人少,兰小子年纪还小,怕压不住,还没有答应。”惜春道:“正是呢,这园子怪空的,天晚了不大好走,我要到庵里去了。紫鹃还等着呢。”说罢便分路自去。
这里大家一同出园,一路仍旧谈笑。湘云问宝钗道:“怎么紫鹃跟了四妹妹?难道她也要出家吗?”宝钗道:“这丫头也有点傻气,林妹妹死后雪雁配了小子,她派在我们屋里,背地里总是擦眼抹泪的。后来四妹妹要修行,她就求了太太跟着去了。”湘云道:“若在林姐姐那面看来倒是个义婢。雪雁是林家带来的,反倒不如她,可见也是缘份。我改天倒要找她谈谈,看她说些什么。”
正走到沁芳亭,忽见玉钏地慌忙走来。说道:“太太叫我告诉二奶奶,园子里别耽搁太晚了,就同姑娘们到上房去吧,太太还等着有事呢。”宝钗道:“是啊,我们正往回走呢。”
不知王夫人吩咐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哭怡红冷麝离魂 栖拢翠寒鹃吊梦
话说宝钗、探春、湘云正在缓步出园,听了玉钏儿传述的话,忙即同赴王夫人处。王夫人此时歪在炕上,靠着石青嵌面靠背,绡鸾在旁边捶腿,李纨也站在地上陪着说话。湘云见着李纨,即向她道喜道:“兰侄儿自小就喜欢念书,果然高发,这也不枉大嫂子一番心血。”李纨道:“这孩子太侥幸了,我还叫他多念书呢。”湘云又道:“刚才我们过稻香村,我估量大嫂子还在那里,就要走过去。亏得宝姐姐告诉我才知道大嫂子搬了。”
李纨又提起姑爷之事,向湘云宽慰几句。王夫人道:“你们逛了几处,这么大冷天,梅花也还没开,可有什么可逛的呢?”湘云道:“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