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香菱道:“我也有许多心事话儿无人告诉,咱们说说,比闷在心里好多着哩!”妙玉道:“先前湘妃同宝二爷说话,因他回答得糊涂,湘妃说:‘你在这里说梦话呢!’我想这句话原也平淡,怎么你我听着惊心动魄?什么原故?”香菱本爱妙玉,近来时常结社吟诗,二人格外亲厚。今见妙玉问这话,遂将诸人大梦之中,伊与宝玉如何梦遇,今早又如何梦遇,倚妙玉为知己,细细告诉出来。妙玉见香菱待他如此推心置腹,也将自己前后梦遇的情节告诉了香菱,彼此你嗟我叹,正是愁人惟对愁人说。香菱说到自己终身难于了局,呜呜咽咽哭个不住。妙玉再三劝解,两人又将各自的肺腑细细表述。妙玉道:“咱们这干人,两位郡主第一好命,不用说了。其余都是好命的,惟有你我命多折磨,你比我又差些,我比你稍好一筹。这也是各人命中注定的际遇,不能挽回,无可如何。”香菱叹道:“你这一说,我心眼里都是服的,这会子我就死了,也是瞑目的。”二人说毕,各自回归。
  再说宝玉夜间同黛玉拥被谈心,宝玉将迎撞妙玉、香菱不着,在蓼风轩打盹,梦与妙、香二人相遇后,又梦遇芳官等人细细说出。黛玉笑道:“原来你又新入佳梦。今儿指望你碰着他二人道破前情,免得当着众人见面时害躁。那里知道你我问答,倒被我一句话说得他们脸红。足见造化弄人,都有定数。”又叹口气道:“可惜妙姊姊这个人实在迫于无法,他合你明决的话至情至理。当日被劫的时候,他若死贞于你,人不过说他不肯受污,而待你的真情密意空埋没了,又恐人讥诮,他因恋着你,不肯就死,反贻不美之名,左难右难,还是偷生以待。幸亏造化好,遇着柳二爷救了他,其时只得还俗改适了柳二爷,以报救命之思。若不从柳二爷,于名分上断无从你之理。所以他既适了柳二爷,自当从一而终,但与你的旧情一时万不能断。他的难处,较之‘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同一慨也。往后香菱你也不必恋他了。你们三人因为情魔相结,以致叙于梦寐。做梦原属虚无,长久这么着,诚恐无中生有,漏泄出实迹来,关乎你们三人的名节,岂不罪孽吗?日无思,夜无梦。你自己屏除了妄念就是了。”
  宝玉道:“妹妹金石之言,我时刻在心。因你这话又提醒我了:想我自有生以来,无大罪过,就是不该与小蓉奶奶、凤姊姊、香菱姊姊、妙姊姊沾染,是我的罪孽,如何忏悔呢?”黛玉道:“我替你解释:你幼时,小蓉奶奶诱你开知识,那是他的罪孽,亦系蓉哥儿通婶子之报。凤姊姊与你有染,你方在童年,乃更受其诈骗挟制,实他自作之孽;况且他私通的不止你一人,乃琏二哥想通大老爷房里人之报。香菱与你私相爱慕,情解红裙,这一节,你两人均有不是,毕竟他的年纪比你大,再他本非薛家的人,抢买来的,与你潜通,乃蟠老大强夺人妻之报。至于炒姊姊与你情结缘悭,又当别论,两人的过乃迫于不得已,况乎你们相好在前,他适人在后,缠绵之情,一时不能割断,亦系人情之常。从前柳二爷疑尤三姐与你们有染,并未访实,冒冒失失决意退婚,可怜将一个贞烈佳娃顿送了命,殊不知妙姊姊倒先与你情好,此未非报应不爽之理。他们爱恋于你既深,你何能拒却。我秉公评论,他们的过重,你的过轻。非袒护你而贬他人,你却情有可原。虽曰可原,究竞蹈以非理。既非理,过则大。今后勉力自悔自修,末为晚也。”宝玉道:“你说的切肤沦髓,而且掩人瑕疵,全人名节,阴功莫大,我再忘不了。”黛玉道:“听说凤姊姊的病昨儿又狠些。”宝玉道:“我明儿去瞧瞧。”不知瞧后如何,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王熙凤孽劫归泉 柳湘莲奇功靖寇
  话说凤姐自梦合宝玉缠绵之后,或红或白,淋漓不止,一闭上眼就觉宝玉在抱。每逢宝玉来看病,凤姐更加其病。虽靠参药之力敷衍,受不住时刻消乏,肌肉全枯,精血尽耗。
  一日正在朦胧之际,听见有人合丰儿说话。凤姐问是谁,丰儿回是水月庵的智善师父。凤姐此时原懒说话,因是智善,心有所触,忙叫智善进房,坐在炕沿上。问道“你们好久没有来?”智善回说:“原要来请二奶奶的安,因为师父病了,我一个人走不开,所以没来。可怜我师父昨儿已归仙了。”一面说,一面揩泪,“今儿来请奶奶的安,支一季灯油拿去使用。不知奶奶为什么病了?”凤姐道:“你师父害什么病死的呢?”智善道:“他那病说起来怕人。有一夜起来走动,忽然跑进房来说,看见两个凶恶小鬼要捉他。话未说完,一交栽倒,嘴里乱喊:‘不要打我,去就是了’。一会儿又喊道:‘阎王老爷饶命呵!受不得这些刑法了。’杀猪似的叫唤,怪怕人子的。这几天哼声不绝,身上青红蓝绿,自己把舌条咬的粉碎吐掉了,实在可惨。常听他喊说:‘一刀杀死我罢!这零碎罪孽受不住了。’又听他说:‘金哥儿,不关我事,是你父母贪图势利,必要退婚。我只得了三百银子,这些罪还没受够?人家得三千银子的倒没事人一般。”凤姐听说,犹如当心一刀,眼睛一翻,大叫一声,昏晕过去。唬得智善慌忙退出,一溜烟走了。
  平儿等忙掐人中,进定神丸,忙了半日才苏醒过来。自此病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