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刻丝彩纹鹭鹚霞帔,下穿果绿五色绣蟒朝裙,头戴七凤宝珠赤金冠、砗磲顶簪、玳瑁围带。琼玉服色同宝玉一样;喜鸾服制同黛玉一样,惟裙色是鹅黄的;李纹服饰同宝钗一样,惟裙色是月白的。两家夫妇六人,同在荣禧堂等候。一眼望去,四美具,二男并,富贵荣华莫盛于此。交辰的时候,两太妃到齐,都在荣禧堂等待。
  到了巳初,先有两个内监来,赦、政二公邀到宁禧堂去坐了。随后御筵四席抬到荣禧堂设下,将彩缎供于案上,宝玉等六人簪了金花,炬起双辉烛,先在香案前谢了恩,将和合杯盛着御酒,又跪下,每人饮了双杯,再起来入坐。堂中正设四席。中两席,正面中之东宝玉,中之西琼玉;东之东黛玉,西之西喜鸾;东之侧宝钗,西之侧李纹。旁两席,正面北郡王太妃在东,南郡王太妃在西。八人坐定,乐奏筵开,喧哗顿止,笑语依稀。侍立的下人成千垒百,站满阶庭,纳罕称奇,赞扬喝采。酒肴数巡,席终乐止。六人复诣香案谢恩,又向两太妃磕头慰劳,然后贾母、邢、王夫人、黛玉、喜鸾等送了两太妃回去。
  内里的亲戚、族众女眷来贺喜的,都在荣禧堂后,太妃回去,大众轰了出堂;外面各同年、亲友数百人亦轰到荣禧堂贺喜。内中有南边同年百余人,要闹新娘,并要闹老房,于是将宝玉夫妻、琼玉夫妻通围在堂中。喜鸾、李纹现是新娘,腼腆犹可,直把宝钗、黛玉臊得可怜。后面尽是女客,内外拥挤,华堂类于戏场,嘻杂之声、美丽之色,乱耳迷目。有几位说:“咱们来数百子揪拳。”有两位说:“要斯文些。或射覆,或限韵做诗,或请新娘出对子,对着的领喜果,对差的罚,依金谷酒数,可好么?”有位说道:“劝年兄不必班门弄斧了。这四位新夫人通是博学奇才,贾二哥、林大哥都要遵阃教的,咱们倒在这里当堂出丑吗?”又有的说:“不相干。横竖咱们脸皮厚,输下酒来,有他们肚皮宽的吗。怕什么呢?”
  正在纷纷嚷嚷,忽见傻大姐从中间人缝里钻出来道:“咱们老太太说,请诸位老爷坐着。”停了一会,望着黛玉、喜鸾道:“郡主二位”,又歇了一会,望着宝钗道:“宝二奶奶”,又到李纹这边道:“老太太叫奶奶坐着不妨的。”众人见他粗傻,说话无伦有趣,大笑起来。有一位说:“论理,二位郡主跟前不敢罗唣。今儿是御筵赐贺,咱们奉旨闹新娘的,还要领喜果,喝喜酒,有一天的大闹。四位年嫂夫人金莲纤小,岂能久站?况且这位薛年嫂又重身,更不能站,都请坐了。”宝玉道:“诸位年兄先请坐了。”底下人连忙搬椅、掇杌、摆马扎子,大众坐下,也有拿垫子盘坐在地上的。
  却说黛玉合宝钗时常调笑,忽听说“重身”两字,心内想道:“大肚子的新娘倒也罕见。”于是望了宝钗一眼,果然肚已出怀,比平日格外高拱,不党微微的笑了一笑。事有凑巧,不约而同,喜鸾、李纹也望了宝钗一眼。李纹不过略动形色,喜鸾则笑见于面,宝钗燥得满脸飞红。四美中,一个含羞,更增抚媚;三人带笑,愈觉狮妍。黛玉、喜鸾、李纹姿容绝世,一人一笑,足可倾城,三人同笑,观者无不倾倒。
  同年中有一位姓骆名荻溪,人都浑叫他乐的欺。此人是个麻脸,近觑眼,又有些迂腐气。盘坐在地上,见众人笑说:“好了,好了!新娘子都笑了。”他抬头望新娘子笑。不防上面同人逗他取笑,把块柑子皮掷下来,正打在他脸上。一个寒惊,将头一摇,把硕帽子丢在地上。原来此人是个秃子,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四位新娘掌不住也笑了。有两位将他帽子踢到一边,这位乐的欺爬到那边去抓,那边的人把帽子踢了回来;待他刚爬过来,这边的又把帽子踢了过去。这乐的欺如狗子抢骨,在地下乱爬乱抓。满堂上下两千人,只听一片呵呵哈哈,笑声如潮水奔腾。又有一位将他这帽子藏了起来,乐的欺找不着帽子,直橛橛的站起来道:“你们这么玩。我就不戴帽子了。”忽听一位高声叫道:“咱们有头发的,戴着帽子还怕冷;骆年兄头上无毛,受不住冷。别叫他光着这秃脑袋,冻出瓤子来。”话犹末绝,喜鸾“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黛玉也“嗤”“嗤”的笑个不住,宝钗、李纹笑得用帕子捂着脸。满堂大众的人笑声如倒壁颓墙,有笑得前仰后合的,有笑得弯腰的,摇头的,拍手的,鼓掌的,双足乱跺的,淌泪的,流解的,揉肚的,捧腹的,种种形状不一。女眷们亦笑得嘻嘻哈哈,撞到屏上,几乎靠倒,许久的工夫方才止住。
  贾母在里面未听真切,忙叫人挤出来问是怎么样。有一位说道:“你回老太太,就说这位骆老爷蹲在地下瞧新娘子的脚,不知恼了那一位新娘,踢掉他的帽子,他就赌气挺着这光秃秃的脑袋捱冻。”一语才完,又笑得大众气阻声喧。喜鸾笑得浑身乱抖,八个彩摈、妈子、丫头,连忙站在四位新娘面前遮住了。
  那位藏帽子的拿出来,替乐的欺戴上,一面说道:“咱们今儿闹得新娘大笑,不但领喜果,还要喝喜酒呢!”贾琏趁此转弯,说道:“喜酒待晚上才得上席。诸位兄台也乏了,请到边厅歇歇,吃喜果罢!”众人问:“给咱们多少?”贾琏道:“除吃的不算,每位奉敬一担。”大众谢道:“这就很叨扰了。”有一位说:“咱们得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