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黛玉“噗嗤”的一声,捧着心口道:“我要笑死。你想想,你睡在底下,双足高跷,岂不是对朝天蹬吗?”宝玉回味,也大笑不止。黛玉道:“你怎么颠倒糊涂到这个分儿?”宝玉:“我原不糊涂,见你生气,把我急糊涂了。”黛玉道:“实告诉你,我刚才是假发气哄你的。别说小过,就是你待我有大错处;也是出于无心,我何肯生气?今生今世,合你一路和气到底,你放心就是了。此后这药都埋了罢!不过这个味儿,吃了到底伤人。”宝玉道:“埋了可惜,不如送人。”黛玉道:“这是移害了。”宝玉道:“你说的是。”
  正在商量弃药,琼玉来邀宝玉到同年家赴局。回来,琼玉大醉。宝玉不放心,跟着同走。近日,宝玉将众妾搬回,不在十二楼住宿。琼玉自己同喜鸾住在艳阳楼。宝玉送琼玉回到楼上躺下,喜鸾问道:“二哥哥,你们一同喝酒,怎么他醉得这个样儿?”宝玉细细一看,又到琼玉嘴边嗅嗅,对喜鸾道:“兄弟本不能吗酒,提朋友们再三苦劝,只得勉强喝了。有两位连劝双杯,大有可疑。我看兄弟的情形已不能喝了,他偏要喝,说这酒香甜的,很好。喝下去醉了还是小事,只怕受了人播弄,还中了药呢!”喜鸾大惊,问道:“怎么中了药?是什么药?岂不要醉坏人?好哥哥,你告诉我。”宝玉心想:“此话怎好告诉妹妹?”大悔自己不该冲口直言,急的抓耳挠腮,无词以对,又不能不说。停了半晌,只得说道:“兄弟中酒还不要紧,中了药倒可解。酒另有别的文章,但你临睡时必需要多吃些参膏,要紧!要紧!”喜鸾道:“他呢?”宝玉道:“这时候他吃不得,明儿早晨你两个再同吃罢,我回去了。”宝玉一面下楼,复翻身上去,对喜鸾道:“你必需多吃,要紧!”宝玉走后,喜鸾忙炖参膏一碗。临睡时,自己喝了一半。再三一想,参能解酒,将那一半与琼玉吃下。那知参能壮气,喜鸾大吃其亏,此是不适兄言而偏爱丈夫之过。次日,两人起来,琼玉向喜鸾道:“昨夜酒后颠狂,捱他们作弄够了。”喜鸾似嗔非嗔、似喜非喜的回道:“还要说!”又微微一笑:“这班混账幌子,再别理他。”
  琼玉自此与这班酒食之朋断绝往来,只在家中宴乐。一夜,同喜鸾谈些日后的事再睡。两人的魂飘飘荡荡到了一个地方,林间露出瑶台璇室,宫门外一条通道,中间一座彩石牌坊,上书“春花梦境”。两人过了牌坊,迎面来了一个仙裾飘飘的女人。琼玉暗向喜鸾道:“来的像位仙姑,咱们向前礼拜。”忙迎着叩首道:“敢问仙姑是何真仙?望求指示。”那人道:“我非仙姑,乃警幻仙姑属下春梦娘是也,专管人间美艳风流境、温柔富贵乡一切少年佳偶的春梦。那梦迷之人,我速速点醒他,若执迷不醒,堕入梦迷津,则永世沉沦了。”琼玉道:“弟子们愚蒙,谨承教诲,敢问弟子二人曾被春梦所迷否?”梦娘道:“你二人现在虽迷春梦,却能警醒。还有贵友柳湘莲夫妻三人服了媚药,亦迷在春梦之中,与你三人情同一辙,经我点醒了。倒是那二位极有根底的真仙,长日芳情缱绻,春意缠绵,昏迷春梦不醒,殊出意外。”琼玉问是何人,梦娘道:“今外兄贾宝玉、今姊黛玉。”琼玉又问:“他二人何如是极有根底的真仙?还乞赐教。”梦娘道:“宝玉是青埂峰下神瑛侍者,黛玉是灵河崖畔绛珠仙妃,二人功行修历千有余年,因为酬恩情重,所以历劫尘凡。”琼玉道:“宝玉身登荣显,美妻艳妄成行,富贵繁华无逾于他。敢问后来休咎如何?”梦娘道:“不但他全家是好的,就是你们几家都是遗福今终,因你们几家约同广行善事、修积阴功的报应。至于神瑛侍者,自开辟以来,就有他的形质,久经锻炼,在青埂峰无闻无见,四大皆空,不知色为何物,真乃太古之人。此时历劫,所以警幻仙姑把一个亘古未有其美的绛珠仙子撮合与他为妻,又着许多美花仙女与他为妾,使其群钗共叙红楼,乐人间未有之乐,娱世上绝少之娱,非同泛泛也。”琼玉道:“他根底不事声色,为什么反历美色之场,完其尘劫呢?”梦娘道:“物极必反。惟其本不爱色,反娱之以美色,幻化之用也。其情酷好好色。至诚之理也。总而言之,空现色,色归空。卿云彩霞、青光碧霭,时而有之,空现色也;娇花易谢,美女早夭,未能长有,色归空也。”琼玉、喜鸾道:“弟子等谨闻教矣。”梦娘道:“柳卿夫妇三人春梦已断,你们春梦将阑。今托你二位寄语红楼主人,是其时矣,醒了梦罢!”琼玉打点再言,梦娘修忽不见。两人醒来,对说所梦,历历如见。
  次日,琼玉、喜鸾将梦中之言,细细告诉宝玉、黛玉,二人不胜骇异。到了夜饮的时候,宝玉向黛玉道:“兄弟说梦娘的话,‘群钗共叙红楼’,我又想起一个轮法来了:外间两边设下十二副床褥,叫他们同住楼上,或一夜一轮、两三夜一轮,咱们同居一楼,随意取乐,可好么?”黛玉道:“横竖你迷于春梦之中,怎么玩法,由你心之所欲罢了。梦娘寄信与你我:早些醒梦。无如你竟不醒。”宝玉道:“非是不醒,迟早总要醒。”,黛玉道:“早醒为上。”宝玉道:“你要早些醒梦,我说不如无梦。”过了几天,晴雯、婉香、紫鹃、鸳鸯、双钏、玉钏、袭人、莺儿、麝月、秋纹、碧痕、蕙香十二妾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