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晚间,宝玉、宝钗进房,袭人已将宝钗卧具安排妥贴,伺候宝钗卸了妆,茶水一切安置停妥,掩上房门,袭人自到里间去了。宝钗、宝玉坐在炕—上品茶,宝玉凝神对着宝钗,观其动静。宝钗心想:“男女居室,人之大伦。既作夫妻,房帏之间,何能拘拘礼则。”又见宝玉神彩飞越,貌美颜怡,遂欣欣然有人道之感,又见宝玉呆呆的望他,不觉微微一笑。宝玉情不自禁,拉了宝钗的手,站起来替他宽衣,宝钗欲推却。不拉则已,一经拉着这腻润如脂、柔软如绵的膀臂,记起从前羞笼红麝串的旧事:“不料于今这膀子竟为我摩弄着了。不但如此,而且这个仿佛甘后的白玉身躯,还得与我粘肤贴体。”想到此际,喜溢心胸。两倍佳会,宝玉委宛温存,宝钗绸缪眷恋。宝玉此时之乐,较之袭人作伴,不啻天壤矣。
  再说贾政拜客请酒诸事已毕,潇湘馆里黛玉已过七天,贾母等都要来看黛玉。黛玉着人回说:“还要过两天,再请老太太到园里去。”却说七日之内,黛玉将从前那段郁结不开的心事,以及死去到城隍庙,又由苏州到太虚幻境,一一告诉了紫鹃、柳五儿,二人喜极。黛玉因服了仙丹,回生后精神陡长,气血充盈,肌肤比以前倍觉花丰雪润。脸泛桃霞、目含秋水,美丽娇艳、和婉娩妍的态度,可将《洛神赋》为赞。日日静坐,凝神养息身体,已往一切,默运推敲,顿将从前那种小性脾气,幽结愁怀,尽行改变,一日请了李纨过来,见面时泪眼盈盈,即跪下磕头。慌得李纨跪下还礼不迭,忙道:“咱们相好姊妹,你这么着。我如何当的起?”黛玉道:“我那天断气,蒙嫂子在这里守着我。今日侥幸回过来了,还不该磕头谢谢你吗?将来我到那得志的时候,还要重量补报你。可怜那天这府里人入都起热灶去了,谁来顾我一点儿。”说着相如雨下。李纨想起前情,也不禁伤心,紫鹃、五儿亦陪着落泪。黛玉将李纨视为知已,遂将死去一切始末。尽对李纨说出。李纨甚喜,说道:“这是姑娘根源灵异,回生的事,千古难逢。”一面说话,细细打略。只见黛玉面庞丰采,比已前又高了几倍,越看越爱。一面回去,,心里想道:“从前看他已算难得的了,于今看来更难以形容,怨不得宝玉钟情如此。对着他这般美丽,可以疗饥。薛家姊妹若合他比并,万不能及。真正天地钟灵毓秀,才生出这种人品。”
  慢说李纨心中思索,再说贾母算到十日头上,带了邢王夫人、凤姐等,同到潇湘馆来,紫鹃即忙打帘。黛玉一见贾母,嚎陶大哭,追想前情,借此泄恨,大家好容易劝止。贾母道:“我的儿,你的委屈受深了!都系我老迈了。”黛玉道:“这是外孙女儿命里的魔劫,遇着陷害的凶星,只好自怨罢了,何敢抱怨人?”一面请安问好毕,对贾母道:“外孙女断气那会儿,到了城隍庙,那里把我送回苏州。见着爹妈,原想长在家中侍奉爹爹妈妈,必要叫我回生,还是骨肉分离,如何舍得!”一面说,声硬泪零,甚觉可惨。又道:“我若不回生,老太太白疼了我。今又回生转来,老太太合太太们自然又要疼我。今日回明老太太合太大,往后竟不必疼我,将疼我的分儿竟捐了,我还可多活几年。若还是那么疼我,如何当的起?只怕又要折死了,岂不还是白疼了我了?”贾母、王夫人听说,句句刺心,竟难回答。黛玉向凤姐道:“妈妈叫我致意二嫂子:’种种蒙情惦记的了不得。想我过去的事,嫂子待我的情,思同再造,今生补报不尽,只好立个长生禄位,天天顶礼。不说别的,单说妹子咽气的时候,嫂子叫紫鹃去敷衍宝哥哥,又免却我对着心里难过,两全共美,达一层就好的了不得。可笑紫鹃这痴丫头,不重抬举,倒辜负了嫂子的美意。”凤组受了这段话,面红心跳,理屈词穷,亦不能做声,探春等背地里伸舌。凤姐只得老着脸,说道:“妹妹回过来末久,还要静养,说了许多话,只怕乏了,我的话再合你说罢。”忙向贾母道:“老太太且请回去,让姑娘歇歇,明日再来罢。”黛玉道:“我今日回生,劳动大伙儿来瞧,我心里很过不去。但是又很奇怪,我那夜临终。大嫂子合三妹妹尽管对着我,心里倒还舒服,而且很感激。”一行众人情亏语涩,面面相觑,茶罢,只得赦颜而回。
  再说赦、政二公探听得贾母等已回,两人同至潇湘馆。黛玉迎见,又哭一顿,请了安,即细细告诉死去的事。二公说道:“幸你已回过来,真真大喜。现在不必往里头去,还要静养。至于你的终身大事,咱们作主,你可放心。”黛玉道:“两位舅舅是真疼我的,大嫂子也疼我。我爹娘没了,还望两位舅舅垂怜,其余的人也不敢望了。”赦、政二公又嘱咐一番再出来。随后贾琏又来安慰一番,黛玉亦甚感激。再自赖大、林之孝家的以及一切妈子、丫头,陆续都来请安。紫鹃回说:“劳动大驾,概不敢当。”个个碰了钉子。回头这班人纷纷谈论,却系众口一词,都说实在怨不得林姑娘。那夜可怜他那个样儿,没有人问信,都赶新人去了,上头办的事太偏,炎凉也太过了。有一人叠两指说道:“都是他的主意,办的好事,咱们瞧着就是了。”
  再说贾政看过黛玉,喜欢的了不得,同王夫人商议,赶着择吉与宝玉完姻。又问王夫人:“你看外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