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孙绍祖先于贾氏门首枷号三月,再发新疆。”

  宝玉谢恩毕,因想:迎春之柩未葬,留在官房殊非正理。

  因禀明贾政,先择日送至铁槛寺停厝,再行安葬。又因迎春故时,适值贾母丧事,未曾尽心,如今恰好青霞忏事将完,因接下去也在寺中拜忏七日,以便两府里本家及亲戚作吊。又将孙绍祖剥去衣服,只留单裤,跪在阶下碰头还礼;令蒋瑶拿着皮鞭在旁察看,不还时,即刻一鞭。自作自受,后悔无及。

  且说两府里那时无人不来,自郡主以下想起旧情,无不纷纷落泪。宝玉道:“那时二姊回门时,依我回明老太太留住不放去,那有此事!偏太太说:夫妻间将来自会好的。”探春道:“二哥哥,你做了大人,怎么说话还有些孩子气?”郡主道:“这就是孟夫子‘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的话头了。”宝玉正搭讪着不好意思,忽馒头庵尼姑来辞先回去,说:“有一位林老爷在庵里,差人来叫。”宝玉道:“一定是绛玉兄弟,待我去看!”便出来骑马而去。

  原来林绛玉带了香怜、玉爱,也来祭奠。祭后,因嫌人闹,出看野景。忽远远望见一庵,绛玉心动,道:“这庵景致甚好!何不去逛逛?”就同他二人策马到庵,只见写着:“水月庵“三字。绛玉奇道:“路径甚熟!此坡记得共二十三级,试数来。”及到上头,果一级不错。逛了一回,随往西边走去。忽见一房悬着一像,上题道:“智能小像”。香怜道:“这不像大奶奶么?”绛玉看来,一丝不错,大家诧异。出来要找尼姑问时,偏多去送葬未回。

  正在徘徊,忽来了一闲汉,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不相干的话,早被爱玉一掌,他又奔过来;又被香怜一脚踢去有三丈多远。

  他起来道:“了不得!这府里的家庵,倒被你外人把府里至亲打了。不叫公爷就处你个死,我是你的儿,也不姓金了。”一路骂出去了。探花走出去理论,只听旁人道:“这男女要吃亏了,芸二爷来了!”探花抬头一看,那知贾芸早上来打千,道:“请表叔安。”探花又气又笑,道:“问你,姓金的是你们什么至亲?”芸哥道:“大叔不用问,侄儿叫他来。”随即拉他跪在阶下,叩头求饶命,才晓得他叫金荣,因笑道:“我不要紧!但你不算金家子孙,如何是好?”

  正说着,又报公爷到了,连贾芸也急得没法。宝玉道:“兄弟好呀!”探花方要开口,贾芸忙拉衣襟,因改口着:“我有事问你。”就将方才数阶级,及小影等事告诉。宝玉道:“我明白了。”随将秦、智二人前世姻缘事说知,探花大惊。恰好尼姑们也来了,探花便问:“智能骨塔在那里?”众尼道:“离此不远。”探花道:“既如此,待我也替他二人前身做三日功德,寻来合葬。”大家说:“好!”尼姑们更乐不可言。

  果然择了吉日,就在空地建了三冢:一冢上写林绛玉、贾佛喜前身秦鍾、智能合葬之墓;一写青霞、金钏前身之墓;一写闺秀贾二小姐迎春之墓,十分坚固。

  宝玉因想:“贾代儒至今未葬,--小时亏他教导!”就请了他次孙贾垠良来,送银三百两,叫他择地安葬;并他亡兄贾瑞也附在旁边。他千恩万谢而去。又因蒋瑶、奕仙已同被孙绍祖赤体受辱,就配做了夫妇。那知这夜,忽梦潘又安、司祺来谢。又因焙茗很出力,就向东府里要了那万儿与他为妾,完其心愿。诸事已渐楚楚。忽花、柳二人同日生子,大家热闹,一番庆贺,不必细说。

  过了几日,芳官独坐在房,柳婉来说:“春燕要见你。”

  随即进来行礼,芳官忙拉住问好,又问:“干妈好。”春燕道:“我的妈本也要来替淑人道喜,因怀着旧事不敢来。”芳官道:“这有什么?我如今又不要他洗头了。”因问:“你外边好么?”

  春燕含泪摇头。芳官道:“你前听了三爷屋里人全放出去的话,你很喜欢,怎么又这样?”春燕道:“千错万错,总是出去的错。如今求你老恩典,收了我回来,感你不尽!”芳官道:“差便有一个,你要不要?现在二爷要配四个管家娘子,在园内传话。但二爷脾气你晓得的,总要他旧人才好,不拘风花雪月,总不避忌。已挑了麝月、秋纹、雪雁三个,你要,我就替你说。”

  春燕大喜,适值宝玉进来,一说便中。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七旬翁开筵庆寿 十二美分屋藏娇

  却说那年贾政恰值七十双寿,本不肯做,三月前皇上先降一道旨,道:“凡贾政至亲、近族,如有愿来京祝寿者,准其乞假。”于是周震夏、柳湘莲、薛蝌、甄宝玉、贾琏等,都纷纷来京。黛玉先命将铺垫、灯彩、陈设等项一检,--除家中所有外,尚少一千余件,因寄银万两至苏,托薛蝌办理。到了八月底,一切俱已完备,忽宫里有信,知皇上与贵妃于初一日先来锡嘏。这一忙,更不可解。

  届期辰牌,先来了无数执事太监,随后来了几十对豹尾枪,又许多公侯及銮仪卫人,方才一乘六十四人抬的黄缎帷鸾舆,中间端坐圣驾,旁坐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