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小姐因嫂身有病,抚养公子甚殷勤。那准郎自
  从三岁跟姑母,更比他娘疼万分。淘气撒泼耐着性儿哄,呕的人一旁冒火他不嗔。体饥
  问饱百般爱,煨湿就乾辨寒温。这都是我亲眼见,可见这姑娘是贤惠心。若要到了咱家
  内,定把那印儿怜如掌上珍。与奶奶二贤相会合了事,保管赶上去世的夫人。”任婆说了
  个十分好,黎素娘粉面生春把话云。

素娘听了说:“若依你这等说来,果是个贤良性格。就只怕你那一张油嘴,有些言过其实。”婆子说:“呀,我的二夫人!我的多大胆子,敢来这里谎哄千岁?老婢子若有一字谎言,就是个狗入的。”素娘忍不住笑了一声说:“既然如此,等我与千岁商议,若要允了,就烦你作个冰人。”婆子连连答应说:“效劳,效劳。”

  正说至此,丫鬟来请,说:“千岁回来了,找二夫人呢。”素娘遂起身回至上房,向前问道:“老爷回来了?”高公点头问道:“你往里去来着?”素娘说:“我到西轩看了看菊花,老任也找了去,我二人就说起话儿来了。”高公笑了一笑道:“与他有些什么话说?”素娘说:“说起夫人期服已过,内堂无人,何不续娶一位夫人。妾身说,恐无相当女子。他说四贤村就有一家乡宦的姑娘,四德俱备,老爷若愿意我就去说。”高公闻言,摇头不语,取过一本书来放在桌上观看。素娘见老爷有些醉意,也不便再言,退到一旁。不多时天晚,大家安寝。

  次日饭后,素娘又在高公面前提起此事,高公说:“你只是再三劝我续弦,我反复思量,有三事不可:一则儿女双全;二则年已四旬;三则室中有你,又何必多生烦恼?”素娘陪笑道:“老爷说的三不可,依妾身想来,却是三可,若说因室中有我不娶正室,这句话被人闻之,关乎老爷的声名不美了。”高公说:“却是为何?”素娘说:“岂不议论千岁溺婢妾不娶正室?”

    况千岁,并非老迈衰朽,三十内外算青春。虽有他们姐弟俩,谁不愿七儿八女打成
  群?娶位夫人多生育,承欢膝下复添人。再者内里无主张,老爷出门剩妾身。孤影单形
  无伴侣,那一派凉凄景况惨人魂。劝老爷鸾胶重续鸳鸯侣,携带我香闺有伴结同心。只
  当是好心的夫人还阳世,家庭乐事又重新。”高公听毕一声叹,说:“世间那有一般人?
  万一娶个不贤妇,岂不是烦恼无门自己寻?”素娘带笑说:“无碍,我也曾仔细从头问老
  任。千岁若是不放意,唤来一问便知真。”高公听毕不言语,侧身仰面自沉吟。素娘见有
  活动意,忙令丫鬟叫老任。

使女奉命,去不多时,将婆子唤来。素娘说:“就是咱们昨日说的那件事,你可细说与千岁听听。若还中意,就烦你去为媒。”婆子见说,欢喜不尽,张开两片油嘴,加了许多的粉饰,说了个天花乱坠。高公听了道:“虽是续弦,关乎终身,不可一时冒作,且过几时再说不迟。”婆子见说至此,只得退出。

  又过了几日,素娘巴不得早娶一位夫人来,还像当初杨夫人在日,合意同心,朝欢暮乐,遂在高公面前不时提念。高公被他念的心活,便将苍头郑昆唤进后堂。

    当面吩咐这件事,命他去四贤村中细打听。苍头奉命连忙去,午饭之后便回程。走
  进后堂见千岁,细禀其中就里情:“小人去访伏小姐,去问他附近邻居众老翁。提起尽知
  都夸奖,人人说他好性情。从不出头与露面,未闻说话有高声。也曾有人偶瞧见,人品
  不过上中平。举止安详多稳重,幼也读书不大通。年纪不过二旬外,而今待字在闺中。
  这是小人访来的话,不敢增减禀爷明。”高公听毕将头点,素娘欢喜乐无穷。说:“老任
  果然话不假,这就是树的影儿人的名。所说之言无大异,这段良缘定有成。赴着天色还
  不晚,今日个就命任婆系赤绳。”这也是前因造定非小可,借由生事起魔星。不遇盛寒极
  冷日,安得梅香与柳青?高公当下发长叹,说道:“素娘休忙你且听。”

高公向素娘摆手道:“你休性急,我这心内还有一段思量。人凡世上两来之事,多不能相会。此女虽有贤名,但不知才调何如。当夫人在世,你与他耳鬓厮磨八九年余,难道不知他的性情?他并不是一味的柔和,赏功罚罪,各当其然,是非曲直,明见如神。当言则侃侃而言,遇义即慨然而作,绝无欲言不言之态,全无畏前畏后之形,所以令人钦敬。那些男妇、仆人,戴之如父母,畏之如神明。仆人有不了事,他却能善能察看:无心之失,虽大过亦恕而不究;有意欺主,虽小失也不能饶恕。虽然责罚,却不轻易打骂,都是叫至面前善言教训,使其改过自新。恩宽不溢,严威不猛。虽系闺娃,实有男子气象。我合他夫唱妇随,相敬相爱,如宾如友,十数年并未红过脸。只因他常有规谏之言,我无非理之作,所以至今不能忘情。伏家女子虽有贤名,恐无才智。常言道:好好先生不是柔忍之妇,定是无骨之才。万一不及亡人,我这下半世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