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内倾。说起我来尤可恶,口甜心苦似毒虫。高千岁待我恩如海,黎氏夫人更有情。不能答报还罢了,绝不该恩将仇报乱胡行。都只为利心偏比良心盛,一见银钱乱了衷。今朝是我的循环到,留几句金石良言劝众公。人生岂有不惜利,且看其中重与轻。君子爱财须道取,利己伤人不可行。衣禄食禄皆前定,岂能由人心意增。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枉用功。明中取来暗中去,想多分毫也不能。贪财若把良心丧,费尽机谋总是空。不但不能多享福,寿算消磨吉变凶。不信你们都来看我,现世现报见分明。”说着说着一回手,自己挖出右眼睛。头发纷纷朝下散,扑头盖脸血流红。爬抓口咬身上肉,舌头咬碎响连声。打滚将头石上碰,手又刨来足又登。不多一时身不动,淹淹气息赴幽冥。夫人小姐与侍婢,一个个彼此嗟呀叹又惊。

  那任婆子一面喊叫通说,一面自撕自打,直抓得衣服零落,血肉淋漓,倒在尘埃。挣了一回,看看待死,只剩了一丝游气。

  黎夫人连忙吩咐丫环:“快叫人来,抬他出去!”那李氏听到此间,方知老王是他的大嫂儿,遂向黎氏拜了两拜,说:“此人既是我的嫂嫂,虽然有罪,已经天报了,自己闹成这个嘴巴骨子。看我的薄面,大婶子饶了他罢!赏了一个地方,容我守着他断了这口气,也算妯娌一场。”杨舅太太点头道:“好个礼义娘子,令人可敬!”冯姨太太与吕夫人大家也都称赞。李氏说:“好说,不敢叫大妗子、亲家娘姨奶奶们见笑罢,少笑话罢!”此时高公与任中书置了第,就在镇国府对门。当下黎夫人令人把婆子抬至新宅,李氏也顾不得领接风酒宴,跟了过来,与任中书夫妇相逢,共谈已往。那李氏数年的闷葫芦儿今日方才打破。当下任中书看见嫂嫂这一番狼狈形容,又疼又气,守在身旁,放声恸哭。那婆子把左眼睁开看了小叔一看,点点头儿,这才瞑目而亡。任中叔夫妻守灵挂孝,迁了兄棺,以礼合葬。这也是他善待小叔这一点好处所致。

  且说那高千岁与安乐公杨舅老爷陪新婿宴毕,正在书房闲谈,闻了信息,心中气恼,怒冲冲走入后堂。冯、岳二位夫人,杨舅太太、三从小姐、郁莲英,闻高公进来,不便在旁,一齐起身,都避入别房去了。

  堂堂大步进房中,看见伏氏低头站。粗衣布,瘦形容,面带惊慌含愧色,似哑如聋不作声。老爷一见黄了脸,一阵发迷脚下轻。翻身坐在杌子上,摇头发恨瞪双睛。口内连连说罢了,咬牙切齿问一声:“伏氏你一向居何处,难为你随波逐浪会偷生!梦鸾因何离绣阁?家丁们为何各西东?我当初要你为继室,礼待如宾结发同。你那侄儿男与嫂嫂,我何等周济尽亲情。临行与你留后用,为的是曲折周详备始终。再三托咐扶幼子,结续香烟与祖宗。与你夫妻虽未久,高某那点不通情?未曾听信奸人唆,也该先自把心平。行此断义绝恩事,直弄得家败人亡产业空。你本是宦门之女王侯妇,一品夫人体不轻。既然到了尽头路,就该自尽赴幽冥。腆颜贪生为奴役,少志无才丧我名。偏心信爱伏家子,故行谋害我亲生。梦鸾若是软弱女,总有一千活不成。这些过,先休讲,更有该杀事一宗,什么是今朝与你重相见,竟与我火上浇油雪助冰!”这老爷手指在脸上连声问,那伏氏头低在肩窝总不哼。遍体筛糠心乱跳,恨不能钻入墙窟在缝中。镇国王越说越气心撺火。一回身便从壁上取钢锋。唰愣一声出了鞘,照着伏氏下绝情。伏氏一见魂不在,翻身忙坐在埃尘。愧悔难当决死念,双睛紧闭等倾生。梦鸾小姐朝前走,黎氏夫人吃一惊。娘儿两个忙拉住,左右相拦手不停。镇国王,冲冠发指神眉竖,高扬宝剑眼圆睁。靴尖点地朝前凑,快些离开把手松。小姐连忙把爹爹叫:“好天伦息怒且从容!儿有几句拙言语,定性安神请细听。我母本有该杀罪,却因是心活耳软被人倾。咱们家这件离合悲欢事,惊天动地岂非轻。想来未必关人力,必有段曲折因果在其中。爹爹莫把仇家怨,仔细思量到感情。若不是吕相宋四把爹爹害,怎能够皇王褒奖显精忠?若不是任婆抱出双印弟,怎能够单任二士并驰名?若不是槐氏偷卖琼花妹,怎能够御笔亲书把烈女封?若不是伏生逼我离家下,怎能够夺魁扫北把冤鸣?郑昆不被伏生打,怎能够世子还阳在诸葛城?人生处世安无事,虽有如无草木同。不幸之中藏大幸,善非恶显不留名。事来好似云遮月,事起犹如月被蒙。云往云来如事乱,全凭正气扫云风。邪难蔽正终须散,月光如旧只云如纵。咱一家骨肉重会聚,独丧了伏家大表兄。我母总有读杀罪,劝爹爹何苦结冤在来生。天伦只顾一时怒,岂不怕冤冤相报本无穷?依儿说,解仇莫如德报怨,这正是不容人处反宽容。咱家岂无一碗饭,望爹爹留养娘亲等善终。”佳人说到这句话,含悲跪倒在尘埃。镇国王眼瞧小姐三点首,一声长叹把手松。回身探背伸双腕,挽起了改头换面的左金童。

  高老爷跺了跺脚,摔下宝剑,挽起小姐,仰天长叹道:“罢了,罢了?你方才这几句话,竟是一套机锋禅语,为父细细参想起来,到觉醒悟许多。不杀这蠢才便了!”小姐说:“谢过爹爹。”回身把伏氏挽起,黎夫人拾剑归鞘。高公唤进丫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