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园地里浇灌,不知那里来个书生,见园内好景,特特叩门,被我再三阻祝他便说有什兵丁要借这里养马,容他游玩,便肯蔽护我家。故不得已,开了他进来。”小姐笑道:“此是哄你,如何便信。只那[书]生怎样人物?见我此诗,可对你说些什么?”老儿道:“说话虽有,小人怎敢在小姐面前混讲。”小姐道:“我不罪你,不妨便说。”老儿道:“小姐既不见责,我便细说与小姐听。那书生年纪只十五六岁,风流倜傥,一表非凡。见了小姐墙边诗句,着实称扬,就问起小姐根底。小人遵小姐约束,不敢说出。因再三缠逼不过,只得将老爷家世、并小姐的人才约略说了几句。他便说:‘我正为要求那第一等才貌佳人,故抛弃科名,奔驰四海。’遂欲一见小姐一面。被小人抢白了几句,他没奈何,只得讨笔砚,在墙上做这两首诗,通个情意与小姐知道。不知小姐看他的诗,可也做得好么?”小姐道:“此诗果然绝妙。”老儿道:“他临去时,又对我说:‘若小姐有见怜之意,可到白公堤寓处报我一声。’如今不知可该令小人去寻他么?”小姐道:“寻他虽也使得,但恐外议不雅。况婚媾人之大伦,原无自家择配之理,必明明正正,力合经营。若私相订约,苟且联欢,则是涉及于私,便非婚礼之正。但我无意选求,他又何从觅便?若两相错过,又非真实爱才,未免使他窃笑。如何是好?”因想一想道:“昆陵君贰葛万种是孝廉出身,最有文思。当初老爷在山西做官时节,他才是卫里经历,在老爷幕下做过属员。今升在邻郡,彼此往还,竟如亲戚无二。老爷临死时节,原欲将我托孤与他,因他公务来迟,不及见面,未成其志。昨闻他有公干到苏,停泊阊关,先着人来问我。今不免就烦他主持此事。在这东园起一文社,传请那些求婚子弟入社会文,以观优劣。料康生必来赴社,一见其仪容才品,果然超卓,便可允他亲事。”两个侍儿齐声说道:“此言极为稳当。虽有择配之名,便非小姐自主。且以文品之高下,定婚姻之去取,也省得那些豪华子弟贪痴妄想。”小姐道:“还有一说。况康生未曾见我之面,若造次联姻,倘两非其愿,岂不悔之无及?今此举觑面相亲,当场构笔,使他亲眼见才,才非强合。”那老儿便接口道:“小姐主意虽好,但恐苏城子弟有才者正复不少,万一别人的文字胜过康相公,却如何是好?”小姐道:“我今择配,原欲取其才胜者,岂独注意康生?况婚礼慎重,苟有偏私,便涉暖昧,岂为正礼?”两侍儿俱点头道:“小姐高见,启是不同。”
次日,修书一封,投到葛万钟舟次。葛万钟拆开看了,已知隐情。因曾受故人之托,无异子女,择婚之事义不容辞,便欣然应允,择定十月十五日在东园大开文社,招延俊秀。预先出了告示,并刻成会文小引,遍处传送。到了是日,缙绅子弟俱纷纷赴社。只因这番择配,有分教:好事将成而不成,文章因祸而得福。未知东园之社,毕竟谁人的文才才中小姐之目,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白公堤青天遭霹雳昆陵道黑夜走佳人词曰:好合聚还离,见也成非。春风两度看花时。谁料无端风雨信,隔断佳期。蜂蝶浪相欺,绿惨红凄。东风撩乱伯劳飞。赚杀人归巢冷后,睹景空迷。
右调《卖花声》
却说老苍头,因康梦庚许春酬谢,巴不得到他下处报个信儿,讨些赏赐。谁知小姐不容他去,好不焦燥。心里又记挂着康梦庚必然悬望,反道我没正经失信了,莫若瞒过小姐,私自到他寓所说声,也不妨事。第二天清早,乘个空儿,悄然走出山塘,问到白公堤康举人下处来。康梦庚正盼望数日,并不见那老苍头的影儿到来,疑小姐发觉此事,必然嗔怒,故不敢来见我,此事大抵不成的了。只管沉吟嗟叹,胡思乱想。这日正待订去打听个消息,忽见老苍头走入门来。康梦庚喜从天降,忙立起身,笑嘻嘻问道:“这几日你怎不来?我几乎眼都望穿哩。”老儿道:“我巴不得玉成此事,难道我敢失约?只因小姐连日不到园中,直至昨日才出来,看见壁上的诗,唤我追究根由。被我随机应变,把相公嘱付之言委曲禀告,又再三称扬相公的才品,小姐方回嗔作喜。相公不知我为着你担多少干系哩。”康梦庚道:“费你的力是不消说了。只不知求婚之说,小姐主意如何?”老儿道:“虽有些好意,但怕不十分稳。”康梦庚道:“小姐既不美情属意于我,为何说什不稳?”老儿道:“我家小姐另有见识,道是男女不便订约,择配又不当自主。”便将托葛万钟在东园设社招婿的话述了一遍,便道:“只相公要用些真手段出来,可以压倒那些少年,这亲事方才稳当。”康梦庚道:“原来小姐有心若此。我虽无过人之才,若论浮华少年,也还不能出我之右,且葛老爷是个名下,自然认得文字。”老儿道:“既如此,相公只打点赴社便了。我此来原瞒过小姐,诚恐呼唤,且自回去。”康梦庚道:“多多劳重,不便留你吃茶。”径进房内,秤出二两银子,与他道:“这些些送你买果子吃,事成之后还有重谢。”老儿接着,连连致谢道:“相公厚赐,本不当领,但承相公怜我衰老,只得斗胆僭受,总为相公出力便了。”竟千欢万喜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