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故此反不认得。”康梦庚道:“岂有此理!我去冬所见,浑若天仙,今日画中,犹如嫫母。我只是不信。”小厮道:“一些不难,也不消争论。小姐现在后楼,我同相公到后边屏门里张一眼儿,何如?”康梦庚欢喜道:“如此极妙!”便同步进后室。小厮悄悄叮嘱道:“相公须屏息声音,不要被小姐知觉,罪及于我。”康梦庚道:“这个自然。”便向屏门里仔细一张,只见后边楼上,铺排倒也整齐,靠窗一副桌椅,坐着个女子,在那里握管呆想,年纪也只好十三四岁,后边立着四五个婢女,斟茶打扇,俨然尊重,面庞恰与适才画中所见无二。康梦庚初还未信便是小姐,又觑了一会,只见贡玉闻恰在后边踱出,到那女于面前,说道:“妹子,你看过牡丹不曾?”那女子道:“我今早已看过,还不甚开。”贡玉闻道:“如今我同你去看看,何如?”那女子道:“且慢。我打算做首牡丹诗儿送去与康哥哥索和,卖弄些才情,自清早到如今,争奈一句也做不出来,欲去求爹爹代做。”贡玉闻道:“爹爹坐堂审事哩。停会儿退了堂,我替你说罢。”康梦庚听得分明,往外便走。小厮也连忙随出,扯着康梦庚问道:“相公瞧见了么?与画中的可也相像?小姐并无姊妹,难道又错了不成?”康梦庚气得话也说不来,只一把拖定那小厮道:“我同你到别处去细讲。”小厮道:“恐老爷晓得,我下去。”康梦庚那里管他,紧紧扭着他去了。正是:巧处真移假,奇偏信作疑。
可怜情太癖,才美误相窥。
看官,你道这是何故?原来是贡玉闻与钱鲁、褚顺三人定的巧计,要离间康梦庚姻缘之路。那真容即前日褚顺所描,那小姐即是褚顺画他真容的那个侍女。园中的楼宇便是贡玉闻的馆室,那小厮也是贡玉闻的贴身嬖宠。一应打动他的话头,并引他看牡丹、而使窥窃香奁的计策都是他预先教就的。即小丫鬟捧出真容,并令婢女假妆小姐,及望见康梦庚走入院宇,自己故意与妹子讲话,许多做作,也是他预先打点的。
康梦庚那里知道,还扯着那小厮到个僻静去处,细细盘驳道:“此事你定然晓得,我当日听见的那位小姐实是何人?你若说明,我反不提起;若不肯说,我便对老爷说知,是你领我去窥探小姐,大家搅一个不清净。”那小厮道:“是我一时失误,不合在相公面前露出真情,如今惹出祸胎,到自己身上来了。既相公发急,小人不得不说。但是说了,相公或者从权忍耐,或者另图机缘,但不要发泄此事,害小人性命。”康梦庚道:“承你好意,我岂不知?我若以此害你,便非人类!”小厮道:“相公言重。只因我家老爷甚爱相公才貌,故欲纳为东坦。就是我家小姐,也非全不识字,只因相公的才高,未免见笑。酬聘的诗,故此老爷代做。”康梦庚道:“做诗既伯全丑,便非才女可知。但我所见的那位美人,不知谁人之女?定是个才貌兼全的了。”小厮道:“美满事情,天之所忌,故才貌只是各具,决无两全。论我家小姐,虽不甚通,也还识字。若相公所见之女,貌虽甚美,却一字不识。”康梦庚道:“既是无才,何贵有貌?”小厮道:“相公,你道那女子是何等人品?却是老爷身边一个管家老仆所生,从小就许配给宅里一个小厮做老婆了。前日,因相公必欲见小姐之面,因小姐貌不甚扬,故此叫他权时假扮,掩饰一时耳目。到成婚之后,便不怕相公不将就了。”康梦庚听了,不觉鼓掌大笑道:“原来一片蜃楼。向说贡小姐才貌两全,究竟是个村姑俗妇,只是炫人眼目。天下事大率虚假。只是你家老爷待我甚浅,我几乎懵懂一时,惹人笑话。”小厮道:“这些便是事情,蒙相公垂问,不敢不说,相公切不要轻易出口。况且此事关系老爷体面,只好隐然消释。”康梦庚道:“我自理会,你只管放心罢了。”
因急回书房,心里转道:“只因我意念太痴,惹这一番奚落,岂不是自取?今既无所恋,住在此间,反觉无谓。若将此事发觉,这小厮一片好情通我知道,岂不要害他?于心何忍?莫若舍此而去,再图他访,隐然断绝这条路径,倒不至伤情破面。但欲出游,贡鸣岐又决不放我。况且见面时,我这一腔浩气又不能隐忍,未免现于形色,反失雅道。不如勿见他面,悄然收拾行李,径出私衙,连夜登程,使他追赶不及,免得牵缠不了。但恐他不知情节,岂不怨我薄幸?如今只题诗一首,置于案头,自然看见,也使他知我为此而去,晓得自家有些不是。”算计已定,便叫朱相、王用卷叠锖陈,整束行李,打点停当。一面发装出衙,一面吟就一笺,压在案上,飘然出门而去。
原来门役及家中内外,悉是贡玉闻吩咐,故毫不拦阻,又不通报。况贡鸣岐公务甚忙,那里知觉。贡玉闻又恐父亲追赶,反捺迟了两日,到第三日才报与父亲得知,说康梦庚不知何故,竟逃走去了。贡鸣岐大惊,忙问小厮,俱说不晓得,急急忙忙到书房一看,果然已是空空,不胜惊骇,忙差衙役分头追赶,又暗想道:“我待他何等尊严,并无失礼,况又谊属翁婿,非外人可比,就或下人有不到处,也该通我知道。即欲出游,必当禀命而去,才是正理。怎么别也不别,飘然遁去?况他又非忘恩负义之人,今日怎如此决裂,毫无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