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恭喜贺喜,郎君做了好梦也。小姐已在牡丹亭上,专请郎君过去一会。」东方生听说,喜出望外,连忙随着二婢而行。到了牡丹亭,只见琼芳端然立于亭内。素影娟娟,轻裾袅袅。但觉一阵香气袭人,其国色也。东方生趋步向前,深深一揖道:「小生乃村塾鄙人,小姐是中州丽质,何幸今宵得承清盼,情逾常格,感动五中。」琼芳低声答道:「蒲柳之姿,生长孤陋,幸遇郎君远顾,下榻西轩。虽则景慕才名,无奈重垣遐阻。讵意看月中宵,获聆佳什。故特专鬟相候,愿拜清光。」东方生笑道:「昨宵酒后俚言,有污清耳。愿求珠玉,以慰芜怀。」琼芳道:「贱妾偶附幻花之质,从无咏絮之才。君既见索,敢不杜撰一章,以求斧正。」遂徐徐吟道:
  柳作双眉花作容,漫将倾国羡蒲东。
  清宵独伴墙边月,疏雨常愁沼上风。
  粉蝶何心春欲暮,黄鹂如怨晓来空。
  君虽怜妾难知妾,别有幽怀未许同。
  东方生连声赞道:「小姐真是锦心绣口,所以有此白雪幽兰之调。小生学惭窥豹,句乏雕龙,不敢复道只字矣。」琼芳道:「郎君诗才妙绝,不减庚、鲍,何必过谦。」东方生乃朗吟一律道:
  春深偶向洛阳游,幸寓名园散旅愁。
  帘卷孤亭风弄竹,花寒三径月当楼。
  漫凭诗句成佳会,敢想雎鸠赋好逑。
  只愧予非韩寿侣,异香安得倩卿留。
  东方生吟讫,琼芳微微笑道:「君才远过韩寿,妾亦耻同充女。今夕之会,实因慕郎才貌,休得妄疑妾有他心也。」东方生口虽吟诗,一眼看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媛,恨不得一口水吞下肚子内去。怎奈琼芳容色端庄,语言严正,又值二婢紧紧的侍立于旁,虽欲以情词动之,无由可入。遂将古今骚人淑媛,评品了一会。琼芳因从容问道:「从来名花倾国,原无二致。君之所评,古来姝丽,诚有当矣。但不知花有堪爱者几种?」东方生道:「花之可爱者甚繁,予独爱莲之清洁,梅之芬芳,菊之隐逸,海棠之绰约。此外俱属凡葩俗卉,卑卑乎不及数也。」琼芳变色道:「不谓郎以聪明之资,过人之识,而评论之陋,诚有可笑者。夫花中之王,惟称牡丹。花之香而最艳,亦莫如牡丹。所以魏紫姚黄,列于名谱,绛英绿萼,咏入新诗。虽使金谷园中,百卉俱备。而檀丽莫如此花,至以锦幔绣帷,遮风障日,而所获惟在此花。郎乃舍而不取,毋乃太谬乎。」东方生道:「小生妄加月旦,有失名花,小姐讥之良是。但已月转西廊,夜将半矣。客中寂寞,小姐亦肯见怜乎?」琼芳听说,低头含愠,拂袖而起。二婢簇拥,由特丹亭后,穿着竹径,环珊珊,霞裾冉冉,飘然而去。东方生目断意迷,如丧魂魄。回至西轩,长吁短叹,直到天晓,不能合眼。是日,神思困倦,假推有病,一直睡至傍晚。贾公进房慰问道:「贤侄贵体不安,愿加保摄。但闻解忧之物,惟有杜康。为此特备香醪,聊与贤侄消遣一会。」东方生再三谢道:「感承老年伯厚情,酒亦小侄平生所好。奈因家业飘零,功名未遂,虽有醇醪,莫能解其郁结耳。」贾公又曲为劝慰,即命取酒对酌,东方生勉强饮了数杯。贾公见其怏怏不乐,随亦起身进去。当夜,和衣睡。至二更时候,只见素馨、秋影,携了衾枕,排闼而进,向东方生笑道:「快些起来,迎接小姐,睡何为哉。」东方生刚刚站起,那琼芳已至房中。素馨、秋影将门反掩而去。东方生欣喜之极,莫措一语。亲为琼芳解衣卸带,同赴阳台。云雨之际,娇羞畏缩,真处子也。既而漏下五更,素馨、秋影即来迎接,琼芳披衣而起,口咏一诗道:
  夜深香雨散幽空,珍重郎君惜晚红。
  若问根株何处是,教人重恨五更风。
  东方生殷殷送至轩外,重与订期而别。自此,每夜二更而来,五更而去。同宿于西轩者,将及一月。东方生以为真是琼芳,拟欲倩媒求姻。不料流贼攻陷归安。消息甚近,满城士庶,咸思迁避他方。
  一日中午,贾公自外慌慌张张挥汗而归,对着东方生道:「顷见中尊,据报流寇已犯境上,我今连夜收拾细软物件,打发老荆小女随着贤侄先出城外,暂于客店住下,我与舍弟贾子锡,随后出来。大都贼势披猖,不能平靖,必须避到贵县,就借贤侄宅上暂居,以观动静。」东方生听说,又惊又喜,连声唯唯。当晚更余,琼芳独自一个,悄然走至,低声嘱道:「适蒙家君分付,妾同老母,明早出城。惟恐路上郎或窥觑,或与侍婢交言,一露风声,不但好事乖张,必致贻羞蒙垢。故特乘闲出来一会,千祈谨慎为主。」东方生道:「不须小姐叮嘱,小生自当谨慎。」琼芳又拔下玉燕钗一只,留与东方生道:「异日相会,以此为证。」东方生接得燕钗,琼芳登即悄悄而去。


  到了次早,贾公收拾停当,雇了一辆车儿,即令夫□□□□□嘱托东方生护领出到城外,安顿在客店内等候。贾公来时,一同前去。谁料等至午后,贾公并不见到。只听得炮声如雷,店门前经过男男女女,无不扶老挈幼,背着包裹,啼啼哭哭,争去逃难。不多时,连着店家也要关门闭户,收拾起身。急得贾夫人没做理会,忙唤两个老仆,并与东方生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