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这黄子方与李连义看得明白,随即抢上一步,向前深深一躬,道:“美篇兄,许久违教!来得极好,所谓:我欲人,斯人至矣!看兄行色匆匆,意欲何往?”原来吕昆却一向相认,不大与他们来往。这两个贼暗暗的心花都开了:可谓天无绝人之路。彼此说了几句话,吕昆脚并不停步。况这吊桥上乃险要之地,来往拥挤,不便站下,黄、李二人见他步不停留,赶近跟前:“兄怎如此公冗?弟等今日幸会,言语未完,何其匆忙至此?”吕昆只得站定脚步,道:“实不相瞒二兄,小弟因奉母命,送薪水之费,到家母舅处一走。不知二兄有何见谕?”黄、李二人一齐开言道:“不敢蒙混老兄。只因南京到了一位姓文的,是当时文天祥一家,却是我辈朋友,为人真正风雅,才学渊源,胸藏锦绣。我等前日备了个菲酌,代他接风。席间谈起一篇时文,真乃济世之才,古今无匹。那一日在席,却有几位敝友,无不钦敬;但内中并无一人敢应对。”吕昆道:“二兄乃姑苏名流,何不即时以对,使那文兄也知我们苏州才名不薄?”李连义道:“那年学院按临,弟等之事,想老兄尽知。自从那年之后,把文章一道都荒疏了,那里还对得来!纵然有几篇文字,也难入那文兄的眼也。曾在文兄跟前道及兄的佳作。文兄的意思,立刻要请一会。奈前日一来夜暮不便,二则难会兄的金面。今日一见,我辈为幸。何不同去一走?”吕昆道:“母命不敢有违。等弟事办毕,当得前去领教。”黄,李二人听他这句话,是要打离身拳,生怕他溜了,连连一把抓住吕昆的衣服,道:“[兄]有所不知:今日是那文兄复席,借在侯总兵园中,委小弟二人特来奉请。务要周全脸面,使那姓文的也见识见识我们苏州的人物不少。”你道那里有什么来的南京姓文的?都是他二人鬼话。吕相公最重的斯文。只认做是句真话,连连开口道:“所言侯总兵园子,莫非就是新造的南凹小桃园么?”二人说道:“正是!”原来侯家的园子,吕相[公]没有进去过,来去无非一过而已,心下久有此意,要去游玩。因侯韬为人粗鲁,趁此机关,正好前去。只得说:“既是南京文兄见爱,二兄见召,小弟自当附骥。”黄、李二人听得此言,暗暗欢喜道:只才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三人携手相搀(穆),带着书童,离了吊桥。吕昆道:“小弟有事在身,不得久陪。见了文兄,即要告别。”李连义道:“自古才人惜才人。兄到园中,会了文兄,水酒一杯,并不耽阁。”三人途中谈些闲话,不一会,已到园门首。黄子方先进来报知,侯韬命人将残肴收去,重摆酒筵不题。
再讲吕昆同着李连义打外面进来,只见:园门外一方白玉石,镌着“南凹小桃园”五个大字,都是大青填写;进得门来,是一带花瓦墙;转湾去,是一过道,黑漆油栏杆;天井里,满架紫藤,旁边拴着一群牲口。吕相公拂柳分花,一路进来,果然这园子造得十分精巧。怎见得好处?但见那:
墙垣高耸,画栋玲珑,古术苍松,碧梧翠竹。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布长春之景。东西杨柳巷,南北管弦楼。眼底看花惟(准)识乐,何须跨鹤上瀛洲!
吕相公一见,心下十分畅快,随口作歌道:
隔岸春光映碧波,风吹柳絮若丝萝。
莫扫落花为锦褥,休惊啼鸟作笙歇。
吕相公暗喜道:“果然这花园造得齐整,可称姑苏名园!”同李连义一直进来。
走至桃花坞中,隔着一层树林,影影的看见对面来了二人。打头一人,戴的是纱帽头的儒巾,身穿折枝梅直摆,脚登的是方头靴;[后]面跟的就是黄子方。吕相公远远看见前面走来一人,心下暗想道:“这人就是文兄。”见他招风耳,鹰鼻子,一脸的麻子,所以三学朋友送他一首打油诗:
羡君尊面好文章,笔点连圈不记行。
入馔可称羊肚菜,当杯桃核不曾镶。
洗来坑堑依然现,抹去高低仔细详。
等闲不敢阶前立,尤恐虻蜂认作房。
吕相公暗想:“若论此人的才,不该面貌如此之陋。”侯韬到跟前打了一躬,把吕昆请到百花厅上,见礼,分宾坐下。献茶已毕,吕相公指着侯韬问道:“此位莫非就是文先生么?”李连义道:“只敝东侯大爷闻略兄。南京来的文兄,有人请去,少刻即到。”吕昆已知入了圈套。等了一会,不见动静,正欲起身要走,忽见莫六头来说:“柳姑娘来了。”吕相公因慕柳卿云的名,依然坐下。侯韬命人摆酒,添了杯箸。刚刚柳姑娘下轿,到得跟前。先见了侯韬,侯韬说:“只就是风月才子吕相公,你过来见了。”柳姑娘于是回眸顾盼,见了吕公子,深深万福,寒喧数语。<“寒喧”下原有“见了”二字,似是衍文>入席饮酒不言。
再讲外面忽然来了—人,身高九尺,背阔三停,面如紫玉,颏下一部短髯胡须;头戴一顶随风倒,身穿青布箭衣,腰间佩一口利刀,脚下一双水旱靴儿。这英雄乃是北京人氏,姓万名傲,表字飞雄。这个名字,因他母亲怀孕在身,分娩之时,夜梦飞熊入帐,因此故取此为名。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两膊有千斤膂力;顿餐斗米,量饮千锺,江湖上有个绰号,唤做“赛玄坛”。因访个朋友,打此路过,见园门大开,步入进来。有人拦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