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这妇人,年近六旬,与这颗男尸年纪不合,料想非是奸杀人命。想祁中身充马快,遇事当拿。想他公干回来未久,本府并未另差别往,焉有在家杀伤命案,家小并不留存?此事必有别故。”忙问邻居、坊保人等:“可知祁中并他家眷去向?”众人回禀:“祁中家事问小的们,实实不知。只有那水夫高祥,太爷问他,便知明白。”柳太爷命人带过高样,高祥跪下,连连磕头:“求太爷开恩,念小的是无辜之人,凶手是李连义,与小的无干。”柳太爷听见(起)“李连义”三字,心下略略有些记得:“可是革去头巾的李连义么?”众人答应道:“正是!那被杀的这人,也是他的朋友黄子方。”柳太爷听说黄、李二人,非是善辈良民。吩咐将祁家一应物件变卖,买了两口棺木,收了死尸;将所余的东西开明附卷,封锁了门户,将棺木放在房内。将来日久年深,被风吹雨打,房屋朽坏,自然有人掩埋棺木,且不必言。
单表柳太爷命人将李连义、高祥带回衙门伺候。柳太爷回衙,用毕早饭,与刑名相公议道这件人命公案。你道这刑名相公是那个?这人姓韩名祁凤,表字岐山,原是个两榜出身,做过湖广汉阳县知县,与柳公却是同年。昔日柳公曾为过汉阳知州,两下最是相好。韩祁凤只因漕粮挂误,督抚提参;目下柳公坐到苏州郡首,故尔前来投奔。柳公不忘前情,与他做了一位幕宾,彼此宾主相得,遇事无不请教。此人年纪不过三十六七岁,一表人才,有经天纬地之学,柳公待之如心腹,凡遇疑难案件,必去请教他。正是:
才如子建机谋广,貌过潘安体态清。
柳公见了韩祁凤,道:“年兄,今日早间前去救火,路遇本署马快祁中家下杀伤二命一案,事在疑难。况伊家眷彻夜逃走,不知作何办理?”韩祁凤道:“年兄可曾查他凶手何人?因何故举杀?”柳公连连将高祥扯李连义的话细言了一遍:“现在拘齐二犯听审,故尔前来请教。”祁凤道:“适才年兄所说高祥、李连义,却难算正犯。但马快奔逃,事有可疑;若非本家杀人,何得挈(掣)眷潜藏?必有情弊。年兄上堂,务要追祁中下落,杀人凶手自有着落。”你道他为何这等熟识?他当初做知县时,件件都是自己谋为,凡遇人命事,又常以洗冤对证,所以熟谙。正是:
为官常看洗冤录,地府阴曹无屈魂。
柳公吩咐发梆开门。此刻府门前等看审事人堆山塞海一般。只听得内堂典声响亮升堂,大堂上发道头梆,一会,三梆发完,柳太爷升堂,命将高、李二人带进来。先问高祥,后问李连义,约有一顿饭的工夫。高祥一口咬住李连义,李连义并不招承,并无实供。柳太爷大怒,取了夹棍,先将高祥夹起来,高祥到底前供不改。柳太爷暗想:“看李连义是个书生,却也不像个杀人凶手。但是人命关天,非同小可,若不夹起李连义,难以通详。”又将李连义夹起,仉是不招。高祥说:“你是个凶手,这还有抵赖么!”李连义抵死不肯招。柳太爷想道:这一面之词却也难信。柳太爷又问道:“李连义,你与祁中非亲非友,天才渐晓,你往祁中家下,有何事干?内中必有情由。实实招来,自有本府替你做主。”李连义忽然醒悟了,道:“只因昨晚在黄子方门首,听见张寅在祁家走动,故此今日早来寻他。不意张寅已去,只见尸骸在地。小人正欲出门,遇见高祥,说凶手是小的。凶器何在?求太爷详情!”柳太爷听得明白,遂松了夹棒,忙取大签,标写:立拿张寅,当堂回话;该差毋许迟延一刻。不知张寅可能脱祸?且看下回接讲。
第三十一回 李连义堂供张秀士 柳知府商酌见军门
词曰:
昔日韩侯时运乖,夜宿官亭,日走长街,人人道我是个穷才;我非穷才,多因是时未来运未来。有朝一日身发达,夜宿锦帐,日走金阶。人人道我是个贤才;我非贤才,这正是时也来运也来。时来瓦罐叮当响,运退明珠土内埋。
闲词按下。
话表柳太守标下火签,差了两个人,吩咐前去:“若是得钱卖放,你们抬两口棺木来见我。”二人连连叩头,领了火签,往外边走。暗暗的商议道:“虽是太爷如此吩咐,只要做得干净,却又何妨?自古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自从这太爷到任之后,我们饭都没得吃,白白的当差。这个差要算桩美事。想张府中事体大好,我们前去,必须大大的开一开口,得他几两银子。就是太爷知道,革去我们的门户,也不懊悔。”正是:
雁飞不到处,人被利名牵。
二人想定主意,随即赶到张府门首。只见高大门横,轩昂气象,虽然张大人去世,目下却不教冷清。又道:门风虽陂,骨桩犹存。二人一时不敢进去。内中有个老成(诚)的,说:“我们无事不敢到他府上,如今奉太爷的差,这有何妨?”二人才进来,张琏道:“二位差公有何贵干?”那人说:“奉太爷差遣,来请你家相公。”张琏道:“我家相公个月前告了游学在外,不知何往,至今未见回来。不知太爷有何见谕?”他三人正在外面说话,忽然张序从里面出来,看见两个差人,吃了一惊,连连道:“二位差公里面请坐。”二人道:“老爹,非是我二人多事,只因奉太爷差遣。”张序见话出有因,邀请二人在小客厅坐下,命人巡茶。
张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