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行过中厅,自有仆妇迎着引进。老头儿方转身与陈继志见礼。陈继志问:“老翁尊姓大名?”老头儿道:“老汉姓屈名永,楚国渔湾人氏。十年前,被一个亲戚横暴不仁,逼索老汉之女为妾,告在官里。老汉吃尽亏苦,幸遇一个好汉,路见不平,把他全家杀了,取了他三百两银子,给与老汉作路费,去投亲眷。”陈继志问道:“救你这人叫甚么名字?”屈永道:“老汉问他,他不肯说,只记得他大指旁边有个枝指,面孔黑如油漆,身躯甚是雄健。”陈继志曾经听过蒙杰杀人,血痕留迹之事,心中明白救的是此人了,又问道:“老翁为何又到越国来了?”
  屈永道:“只因投亲不遇,楚国官司,缉捕甚紧。从前老汉有个族弟,名叫屈明:贸易来越,听说在此立了家业咽此奔到这里。已是九年前的话了,不料来此打听不着,便在老汉住的地方,地名茅坪居住。老汉种些荒地,小女做些针黹度日。老汉来此是异乡人,茅坪又是个荒僻之地,小女今年二十七岁了,无从扳亲。不料三日之前,小女在门外汲水,被今天那人看见。次日便来两个人,拿了两卷红缎,二十两银子,对老汉说,他是扈公子府中差来的,特地来替小女作媒,与扈公子作妾。老汉虽贫,也是耕读传家,焉肯把女儿与人作妾?又与扈家一面不识,如何肯允?二人见老汉不允,把红缎银子丢在老汉家中,发话道:‘聘礼在此,不由你允不允!’气冲冲地去了。老汉着了急,与女儿商议,躲避那厮。无奈没一个相识的人,无路可走。不料今天那厮便带着人来怙抢。若非公子相救,老汉父女两命都没有了。”说着磕头下去。陈继志慌忙扶起道:“从前在渔湾救你那人,现在这里。你愿不愿见他?”屈永道:“老汉父女时时叹念,焉有不愿之理?烦公子叫人引老汉叩见。”陈继志立时叫人引屈永到蒙杰家去了。彩舆一乘,叫人拉至空地,拆散烧了。
  不一时,屈永转来道:“且喜恩人做了大官,方遂我父女时时感念之心。”
  傍晚陈音回府,陈继志把此事回明,陈音甚喜。屈永上前叩了头,陈音吩咐在东偏小院居住。进了内宅,韩夫人又说一遍,叫仆妇引玉英来叩见。陈音见玉英人材端丽,甚是喜悦。心中一动,想起雍洛相随十余年,忠朴勤能,十分可靠,如今年近四旬,尚元妻室,便存了作伐之思,暂不说出,只叫收拾一间静室玉英居住。玉英朝夕不离韩夫人,如母女一般。
  陈音一想,默念道:这个扈公子,莫不是扈赫之子?扈赫为人,尚无大恶,为甚么有这样的儿子?原来扈赫官授戎右之职,越王颇加宠爱。只因性情良懦,只有扈慎一个儿子,过于溺爱,扈慎肆无忌惮,屡行不法,众人不敢轻犯:他胆越大了,便做出白昼抢人的事来。被陈继志殴打一顿,哪肯甘心?后来打听是陈音之子,又晓得屈永搬到陈府,哪里敢去惹他?他只索忍气吞声,从此也不敢象从前的横霸了。
  过了几日,陈音与蒙杰商议,替雍洛玉成此事,两家俱甚欢喜。雍洛与玉英十分和睦,不时到陈蒙两府。只因蒙杰的孙夫人送婉姐来越婚配,就留在越,赵允不时也来越国,好不有兴。这是众人的家事,通有着落了。
  且说越王胜吴回来,仍是励精图治,不忘国耻,抚恤人民,训练士卒。
  陈音、卫茜一班人日夜勤劳,不敢片刻安逸。直过了四年,是周敬王四十二年,探得吴王荒淫酒色,不理朝政;相国伯嚭,专权骄恣,贿赂公行;朝元直谏之臣,野有流离之苦。于是,大集群臣,商议伐吴之策。范蠡道:“吴国荒乱至此,是天假我以报仇之机也。不趁此时珍灭,万一昏君死了,另出英主,选用贤能,大非我国之福,四年以来,吾国剑术弩弓,水军陆战,事事精熟,以此灭吴,如热汤泼雪耳。”陈音、卫茜亦极力请战。越王大喜,仍命诸稽郢为元帅,卫英佐之,统率全军;司马彪为先锋,利颖佐之;曹渊、胥弥为左翼,蒙杰、里璜为右翼;赵平督率水军,鲍皋十人佐之;陈音督率弩弓队,雍洛佐之;卫茜督率剑士,陈继志佐之;越王亲率范蠡文种一班文武随后。祭纛之日,越王坐于露坛之上,鸣鼓排阵,斩有罪者三人。次日大军离城,又斩有罪者三人。今曰:军中有不遵号令者,以此为例。自是军心肃然。国人送其子弟于郊野之上,涕泣诀别曰:“此行不灭吴,不复相见。”
  皆作离别之词,以送曰:
  跞躁摧长恶兮,擢戟驭殳。所离不降兮,以泄我王气苏。三军一飞降兮,所向皆殂。一士划死兮,而当百夫。道祜有德兮,吴卒自屠。雪我王宿耻兮,威振八都。军伍难更兮,势如貔貅。行行各努力兮,放手於手。
  闻者感泣,勇气百倍。越王又下令于军中曰:“父子俱在军中者,父归;兄弟俱在军中者,兄归;有父母无兄弟者,归养;或是衰老,或有疾病,不能胜兵者,准其告诉,给与药饵糜粥。”军中感越王恩德,欢声如雷。
  整队出郊。路上见一大蛙,睁目胀腹。越王肃然起敬,凭拭而起,左右问道:“大王何故敬此蛙也?”越王道:“孤见此蛙,怒气正盛,如有欲斗之状,所以敬之。”此话传遍军中,齐声道:“吾王敬及怒蛙,我等隐忍吴国十数年之耻,蒙吾王十数年之恩,岂反不如蛙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