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王之礼,小民何知天子之尊。朝廷三尺具在,所不能为冯桢宥也。相应据实指参,伏乞睿鉴,敕部究拟施行。
  圣旨批下,该部核拟具奏。即唤袁七襄质审。只因指腹没有凭据,被冯国士铮铮图赖。幸得部臣以御史特奏的事,不便徇情,只得将冯国士降了三级,调任广东肇庆府阳江县知县。袁七襄审结之后,因记忆儿子,连忙收拾起身,赶到开封府。果然被灾之后,居址已属荒场,好不伤感。寻到侄儿家里,见了妻子的面,抱头大哭,因问道:「我闻你在京中回来时,路上为着何事把儿子抛弃?」谢氏提起这节,便伤心痛哭,因把前后遭遇的事,悲悲切切,述了一遍。袁七襄捶胸跌脚,又大哭道:「不想你为我受此狼狈,但儿子果然被人领去还好,倘被和尚弄死,这口冤气何时得雪。」便也将冯国士赖婚,重许王御史后来被参降职的话说了。谢氏大惊道:「原来他如此势利,见我家落泊,就把婚赖了。亏这王御史,也替你出口气儿。」袁七襄道:「孩儿死活不知,婚姻的事且丢在一边,只如今我到贵州赴任好,还是往上寻儿子好。」谢氏道:「儿子岂不该寻,但要去寻时,路上必需盘缠,家中又要日用,今田地房产荡废无存,只有衙门顶首,还值四五百金,势不得不将他转售。除此之外,并无别项可想。若将这银子做安家路费,不勾用完,那时骨肉如水,毫无移贷,我夫妇二人,还是饿死,还是求讨。况儿子若死,寻也无益。倘人家抚养,又那里寻处。依我从长算计,还是将顶首卖来,做了贵州路费,我夫妇挈家到任,赖此微禄,还可苟延。况你我都在中年,可以再图生育。万一搏得升转,则冯家声势与你也胜不远了。」袁七襄道:「汝言虽是,伹父子天性之亲,何忍弃而弗顾。」谢氏想道:「除非顶首卖得银子,只勾了盘缠。倘余得百金,侄儿诚实忠厚,与他做本钱,上京买卖,留心访问孩儿,路头反觉熟悉。你又不费了前程,可不是两全之道吗?」袁七襄喜道:「此说甚好。」连忙将吏缺出了经帐,托人寻售。
  不多几日,果然寻个富翁买了。便将一百两银子,付与袁吉道:「我本该挈你同去,只是我止得一子,难以割舍,烦你将这本钱,上京做做经纪,往返之间,用心访寻兄弟的消息。倘然寻着,可即领归,以续袁氏之胤。就不能送来,倘有客商往还,也寄个信儿报我,使我安心。我夫妇只为贫穷所累,小小微员,远涉万里之险,料不能复归故乡。衣食生死,都靠这个前程结局了。」说到苦处,夫妇都掉下泪来。袁吉道:「兄弟手足至情,本该出力找寻。况蒙叔婶见托,岂敢惮劳不往。叔婶放心前去,若得升迁近地,宦况便不寂寞。侄儿拚此身力,寻见兄弟之面,自然附信相闻。」袁七襄当日备下一席酒,与侄儿分别道:「今日同你一酌,不知此生可能复会。我心中没甚牵挂,那冯家负心赖婚,只因你兄弟没有消息,以致更变。倘寻见之日,看他怎生光景。至于分离拆散,实系淫秃所害,其冤未雪,汝当留意报复,不可忘之。」
  袁吉道:「妖僧极恶穷凶,若能剿除,不但雪自己之冤,兼可除一大害,但恐当初我等走漏,他必然惧虑,此时料已别图营窟,未必在于故处了。冯家虽然赖婚,已被王御史参劾降职,可以稍释其忿。然彼自作之慽,我家原未曾与他结难,且看他小姐长成,志向何如?倘不像父亲势利,便得重谐夙好,亦未可知。」当夜别罢,次早袁七襄原唤了两房旧仆,同去到任。与妻子,奶姆,丫头,共七八个人,一同发装长行。袁吉直送到三四百里路,方才回转。又过了几日,也带着银子,上京做生意去了。要知后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辞婚媾贞女事空王 治强梁穷员遏天子

  诗曰:
  堪嗟世事总归空,眼底沧桑事不同。
  绿水青山埋艳妇,丹枫黄土葬英雄。
  三分气在争荣辱,一双脚直任西东。
  阎浮空作千年计,尽属南柯一梦中。
  这一首律诗,专写那世人,趋时奉势,凌贱欺贫,但顾目前,不料其后。况人生一世,百年瞬息,智愚奸直,作为诸事,全同梦幻,忠直者流芳百世,奸邪者遗臭万年。且世事沧桑,贫富无根,只有那绿水长流,青山不改。一生作事,真同石火电光﹔百岁辱荣,无异浮云泡影。守道者到底安益,妄为者终受灾迍。依吾看来,还须洗心革面,迅为吉人,天必佑之,人必敬之也。古人有四句言词道得好: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善恶报应,在前在后。
  却说冯国士,被王御史参坏,降了外职,心里好不气恨,只埋怨尤寡悔与妻子,替他干这掣肘的事。又懊悔自家没有主意,错听了他,大家讨了好些寡气,又免不得束装出京。这些同年僚属,见冯国士被劾调任之官,恐怕王御史见怪,一个也不来赆行。冯国士凄凄凉凉,败兴离京,因脸上没有意思,不好回家,就一径往广东赴任。到得阳江县,谁知又是荒瘠之地,粮虚民悍,十分难治。勉强做了三年,指望升转,那知钱粮递年挪垫,再不得清。抚院具疏题留,反将新旧积欠,责成冯国士在任料理。冯国士推不脱的受累,只好耐心催征,是时女儿已是长成七岁,却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