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寒昨夜上妆台,料得熏笼倚几回。

  漫把心香焚一饼,冷灰拨尽等卿来。

  蛮笺几□未曾裁,小研红丝试麝煤。

  密字珍珠书格细,手钞诗卷等卿来。

  重门深锁郁离怀,谣诼蛾眉事可哀。

  寂寂江干舟未至,梅花开后等卿来。

  传讹青鸟事难谐,反惹相思两地猜。

  即有尺波谁可托,诉将离绪等卿来。

  记曾相识有诗媒,隽逸岂输咏絮才。

  城北清光仍不减,画栏看月等卿来。

  旧时院落长苍苔,忆著前游首重回。

  满目凄凉增感触,沧桑细阅等卿来。

  无端小病瘦于梅,怕冷憎寒倚镜台。

  为□重衾温宝鸭,浓香残梦等卿来。

  女得诗,知生意之有在,故寄此札以坚之。

  生念此事断不可为,反覆筹思,并无良策。女有表兄蕙亭者,预知生与女结好之事,往来淞泖间,互递两家消息,亦为女父所知,斥绝弗使登门。生因走商之蕙亭,亦以巫臣为桑中之行,断乎不可,因言:“小巷必以舟通,彼姝必以夜出,或起篙工之疑,致为匪人所劫,其害一;未离虎穴,遽被狼吞,桎梏横受,带旋褫,其害二;掌珠已亡,必兴巨波,藏娇不密,遂来惊谶,其害三。有三害而无一利,虽愚者知其难为;况乎鸩媒已泄,鱼书又阻,奇事皆知,芳踪易蹑,虽有昆仑健奴,黄衫侠客,能善其始,不能善其后矣。”力劝生勿为。生遂作书绝之,其书曰:

  臆念正殷,手翰遽至。临风展读,意惨神伤,泪痕浪浪,下堕襟袖,何我两人情之深而缘之薄也!日前妹往云间,兄来话别,虽觌芳姿,莫传情愫。慈母在前,悍姬在后,无从看月私盟,背灯密誓,忧愁孰语,抑郁无聊。相思百里,空悬海上之帆;不见经年,莫诉心中之怨。书中云志在一死,以报知己,此大不可。吾两人情长意重,相契实深,不在形迹,而在文字。妹联箫史之姻,成于夙昔;兄矢双文之约,订自前秋。即登香车而远适,要非弃钿盒而负盟也。且身在而事尚可图,身死而情难复遂。妹有死之心,则兄无生之望,请随地下,永结地下,敢在人间,犹偷余息?惟愿我妹别思妙计,稍解愁怀。但求志固如金,自必事圆于月。况兄与妹年龄相若,初非少长之悬殊;门第相同,初非贵贱之迥别。妹居鹿邑,兄住鸿城,初非云树千重,烟波万。桃花人面,定容崔护重寻;杨柳楼台,已许阮郎再宿。设使此愿难谐,飞来沙叱;前盟难弃,竟嫁罗敷,则侯门虽入,终非海样深沉;而驿使可通,岂虑信音迢递?或间关无阻,得听卓女之琴;单舸可登,竟上范蠡之艇,青山偕隐,白首同归,避入逃世,匿彩韬光,岂无不可?将见芦帘纸阁,惟对孟光;斗酒联诗,仍偕道蕴,苟怀此心,定偿所愿。请以斯言为他日佳券。

  女得生书,啜泣竟夕,叹曰:“所贵乎女子者,从一而终也;余身已被玷,复何面目作孙家之妇?且今日既作孙家妇,后日又为陆郎妻,出尔反尔,一误再误,人其谓我何?始乱之而终弃之,其心可知。乃犹饰词巧辩,自掩其非,以重余过。世间多薄幸男子,不幸于吾身亲遘之!虽然,事由自误,夫复何言!”独对银,悲悒万状;搜生平所著诗词及生所贻书札,悉投于火,夜半以素罗三尺,毕命于床前。翌晨日上三竿,女犹未起,姑呼女不应,排闼直入,则见女已作步虚仙子。阖家惶骇。急为解下,则玉体已冰。报知女父母,厚为殡殓而已。

  生闻噩耗,骇惋欲绝。思女为己死,情不可负,阴购阿芙蓉膏调白玫瑰露饮之,趋入书斋,蒙被僵卧。生妻自得女讣音,见生顿改常度,心已疑之;忽于枕畔得余膏,大惊,急觅生,则已气息奄然,仅存呼吸,百方灌救,经两昼夜始苏。当生服烟膏后,魂摇摇如悬旌,已离躯壳,但觉黑风惨淡,黄沙迷漫,伥伥无所适;忽见一女子在前招己,急趋就之,果女也。女曰:“兄何为至此?”生白女:“妹死,义不独生。”女曰:“今知兄尚不负心,妹亦值得一死。虽然,兄前程远大,岂可以儿女子私情,捐躯殉命哉?当为求之幽冥主者,令兄再还阳世。兄以后如不忘妹,愿立木主,书妹姓名,得附于妾媵之列,愿已足矣。春露秋霜,可以麦饭一盂,浊醪一盏,奠诸墓上,妹必来享。兄且驻此,妹去即来。”生从之。须臾,女至,曰:“兄得生矣。”以手推生,堕于崖下,忽闻耳畔有哭声,启眸视之,则身固在榻上。月余杖而后起。自此待其妻颇厚。时以好色之戒规劝友朋,终身行善弗怠,曰:“借以补过。”

  龚绣鸾

  龚氏,豫章巨族也。多知名士,尤以词章雄一郡。有世者,字玉叔,老明经。生一女,曰绣鸾。聪慧绝伦,喜读诗词,尤工帖括。父以此非女子所宜,令束诸高阁。无何,父遘疾猝逝,家贫母老,无以为生,遂投绛帐为蒙师。邻有丁生者,习举子业,颇自刻苦。其弟从女学。一日由塾归,偶翻阅弟书,视其课程,见中有文字一篇,命意措词,远出己上。询之,知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