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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淞隐漫录-清-王韬-第22页

雯乎?地下亦殊乐,何必久恋人间也?”生方欲有言,闻邻犬吠声,遂寤。因填《鹊桥仙》词一阕以寄意云:
予怀渺渺,予情惘惘,秋到兰闺寂寂。伤心潘鬓已萧萧,最怕是年年此夕。  寻盟何处,招魂何地,瓜果芳筵空设。人间天上两茫茫,正凄绝生离死别。
后旬日,无疾而逝。
冯香妍
香妍冯姓,吴门人。本住金阊以避乱,徙居陆墓有年矣。父亦黉序中人,中年习贸迁术,丧其资,仍在家设帐授徒焉。母氏早丧,家中惟一老媪主持中馈事。香妍貌美质慧,父早晚授之读,书史经目一过,即能背诵,胜于塾中儿十倍。以是奇爱之,掌上明珠不啻也。前行贾汉时,曾买一婢,曰漱华,至是年已十四,性颇灵警,使为闺中作伴,以解寂寞。同塾有杨氏儿者,亦世家子,年与女相若,美秀而文,正堪称一对璧人。女或采花庭前,与生值,两相注视,甚为爱悦,虽不通一语,然两心印许,已达微波。
翌日,女摘秋海棠一枝,使婢持赠生,谓“可供于胆瓶,为案头清玩”。并以纸裹一掷生书案。生启视之,乃两绝句,云:
新月生凉夜气清,罗衣不耐坐深更。
一钩未有团栾意,照著侬来分外明。
孤影疏灯怕上楼,泪珠常向枕函流。
秋来心事谁能晓,诉与天孙不解愁。
簪花字格,秀媚异常,生自叹弗及;纸尾并不署名。生知为女作,什袭珍藏,思和韵作答,以未谐竞病中止。嗣后屡欲觌面申情,以有人在侧,未能通意,俯首叩膺,形于咏叹。
适有戚串为生议姻事,生微闻之,意颇不欲,而赧于启齿。继闻已有成议,计无所出,凌晨独至塾中,见女正在木樨树下,折得一枝,低徊玩视。瞥睹生,讶其来何太早,以手招生。生趋前,女举手中花畀之,曰:“此为兄异日蟾宫折桂兆。”生曰:“兄意不在桂花,所冀者,欲与嫦娥偕老耳。安得乞药于西王母,同奔月窟哉?”女颊微红,方欲有言,生遽语女曰:“前惠两诗,已悉妹意,深篆兄心。兄日夕所盼者,正在团栾两字耳。奈缘几乖离,事多错迕,父母已为兄议婚他族,兄虽不愿,而弗能以此心白诸堂上,无已,只有出外避之而已。兄心中惟妹一人,‘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生生世世,弗敢离也!”言讫,即解玉佩一枚为赠,并为女系之胸前襟上。忽听亭前有嗽声,女急逸去。生亦自归。薄暮,生父母遣人至塾觅生,谓“不归已竟日矣”。女父谓:“今日从未来塾中。”于是阖家疑讶,侦骑四出,踪迹杳然。
女知生之行也为己,往往暗中饮泣,达旦不寐,自誓于所绣大士前,愿与生今世为夫妇,矢死靡他,晨夕焚香顶礼。婢殊黠慧,微窥其意,知必因生。托词询女,女以直告,并曲意结纳。
婢女有表兄潘元伟,美丰仪,是年以第一人入泮,以至京江,顺道来谒。女父留之信宿。窥女艳绝人寰,心大动,归告父母,特遣媒妁,宛转致词。女父以门户适相当,并仰其富,遂许之,纳币诹吉,亲迎有日矣。女知之大惊,商之婢,无万全策,计不如远。卜于大士前,吉。乃窃父衣冠,易男子装,与婢偕遁。行抵浒关,徨无所适,主婢踯躅河旁。适长年待雇者,以数日不发,急于延揽,问女:“往金陵乎?愿贬价。”女漫应之。箱箧被褥,先已购诸市肆,命取行李,登舟即行。既至,宿逆旅中。每遇风日晴美,辄往游寺观,遇佛即祷。
先是,生之出也,伥伥无所之,闻维扬风月甲大江南北,名园广囿,花木繁绮,买径往,僦旧家别墅,以憩行装。或告以园久荒芜,恐有妖魅。生不之信。一夜,篝灯方读,忽闻门外有弓鞋细碎声,行渐近,门呀然自开,一女子娉婷至前,容貌绝世,光艳罕俦。生悸甚,疑为鬼,急呼侍童,则已入睡乡。生战栗之色可掬。女嫣然一笑,摇手止之,谓生曰:“郎尚忆意中人乎?”生问为谁女。曰:“香妍冯氏女,非郎所属意者乎?郎如欲见,可随我往。”即携生手出门,踏月行落叶中,作响。须臾,抵一园,垂柳覆石,疏花篱,画阑屈曲,径颇幽邃。女曰:“此即妙相庵也。兵燹之后,此独完好,聊以点缀名区。”生随女绕廊而行,继而峰回路转,乃得一亭。亭畔一美少年据石磴斜坐,旁立一幼僮作指画状。女谓生曰:“此即意中人,牢记勿忘。他日郎见奴时,幸为留意,毋抛却撮合山也。”生正注眸审视,忽一斑斓猛虎从亭后出,直扑生。生惧,大呼,蘧然而觉,则正隐几假寐也,一灯荧然,万籁俱寂;回觅前女,形影俱杳。生连呼咄咄怪事。
明日,偶与居停主人谈狐鬼,因问此间有妙相庵否。主人曰:“距此不过一江隔。”为话金陵多名胜地,六朝金粉,自古艳称。生跃然兴发,既欲往游,怂恿主人偕行。束装就道,流连匝月,迄无所遇。生每日必游妙相庵,与庵中主持者渐相稔,爰乞赁一椽,为诵读下帷所。由是明月清风,昼夜领略,时时物色梦中所见。
一日,方趋亭角观斗鸡,则一美少年已先在,谛视若旧相识,恍惚复入梦境。少年亦目注生不转瞬。方欲诘问,一童匆匆入亭,向生曰:“何处不觅杨相公,乃在此耶?”生询姓名。童曰:“此间非谈衷曲处。杨相公寓居何地?”生曰:“离亭数百武,即吾斋室。”童曰:“有同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