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道又备了一席极丰满的酒,请郑虎臣上坐,自己虚心下气地下面相陪。郑虎臣双眼朝天,冷笑道:“好个勇于改过的!早上饮酒姬妾满座,此刻就一个也没有了。”贾似道听了,又是怕又是恨,没奈何,便率性叫姬妾们一起都出来陪酒。原来贾似道此时随身姬妾还有三十余人,当下都出来陪酒,那绿鬓红颜,高歌低唱,绿衣劝酒,红袖擎杯,真是衣香人影,无那魂消。郑虎臣笑嘻嘻地左顾右盼,好不高兴。贾似道看了,又羞又气,却实在没奈何他。到次日,郑虎臣到府中领了公文,带了八个解差,毫不留情,押着贾似道就走,那三十余个姬妾,都送到建宁府官媒里发卖,一个也不许他带了走。那贾似道平生是不离过姬妾的,如今忽然只剩得自己一个人,好不零丁孤苦。那一路上受了郑虎臣百般磨折,还要向他陪笑脸,贾似道到此时是追悔也无及了。
这一日,走到漳州将近龙溪县境界,看看天色将黑了,却是一片旷野,绝无人烟。郑虎臣便叫解差们赶紧上有村落的地方去投宿,哪里晓得越走天越黑了,那路却越走越荒野了。大家正在发慌时,忽见前面有一座破庙,郑虎臣便道:“天色已黑,不能走了,我们且到那破庙里暂宿一夜吧。”大家都道:“正是。”便一齐奔向那座破庙来。到得庙前,见是一座荒凉古刹,此时天色已黑,那匾上的字也看不清楚了,两扇庙门却是倒了,大家进去一看,见神前有一张破桌,灰尘堆得有一寸来厚。解差们把灰尘拂了,放下包裹,拿出干粮来,大家胡乱吃了一顿。解差们把两扇破门扶起来,将就遮好了,便横七竖八都向阶上躺下。郑虎臣和贾似道却走进里面来一看,见正殿上摆着一张石桌;又向旁边破僧房里一看,见里头却有一张破榻。郑虎臣便叫贾似道到破榻上去睡,自己却向石桌上拂净了灰尘,把包裹放下做枕头,便也躺下去了。此时那贾似道躺在破榻上,如何睡得着?只见星斗满天,明月东上,阶前虫声啾啾,好不凄凉。看看挨到三更天气了,忽见黑秃秃一个人影走进来,只吓得贾似道根根汗毛倒竖,一骨碌爬起来,大声问道:“你是哪个?”只见那人应声:“是我!”早听得“飕”的一声,掣出一把明亮亮的钢刀,奔向前来。贾似道早吓得滚到榻前,还没有滚下来,口里却大叫道:“好汉饶命,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说时迟,那时快,话犹未了,只听得“咔吃”一刀,“咕噜噜”人头落地,那鲜血直喷到阶前。那人杀死了贾似道,却回手一刀,直刺入自己胸前,登时热血奔出,也倒在阶上死了。
正是:
持将白刃诛民害,剖出丹心示世人。
欲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觇国势群臣逃亡作后图二王出镇
诗曰:举目山河事已非,朝臣零落老臣稀。君王骨肉也离别,赢得羁魂梦里归。
话说那八个解差在外面睡着,忽听得贾似道大叫了几声,从睡梦中惊醒。
大家静耳再听时,却又没有声音了,心中好不疑惑,便大叫道:“郑解官,郑解官!”叫了几声,并不见答应。大家没奈何,只得爬起来,乘着月色,走进来看时,只见正殿石桌上放着一个包裹;走到西边破房门口,伸头张了一张,却是黑洞洞的看得不大清楚;再走到东边破房来看时,此时正是十月中旬天气,那一轮斜月从破帘里照进来,照得东边房里前半间如同白昼,有一个解差抢前先走到房门口一看,只吓得“哎呀”一声,倒退了几步。众人也吃了一惊,停住脚步,问道:“怎么样?”那个解差道:“那姓贾的不晓得被哪个杀死了,尸首倒在地下,头却落在一边,满地都是鲜血,好不怕人。”
众人听了,齐道:“我道什么,原来是姓贾的被人杀死了,这倒没什么可怕,我们且去看看。”说着,大家大着胆子走进去看时,果然见墙脚下搁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阶上却躺着一个尸首,胸前还斜插了一把明亮亮的钢刀,足有一尺多长。大家看了,不觉寒毛倒竖起来,有几个胆大点,便走过去把那颗人头踢转来一看,正是贾似道;再看那尸首时,颈上却还有一颗头颅,便大叫道:“这个尸首不是姓贾的,你看他颈上还有一颗头颅,只怕是郑解官哩。”有一个眼灵的便叫道:“不错,是郑解官了,你们不记得他穿的这衣服吗?”大家恍然大悟道:“不错,不错。”便走近前,蹲下身去细看时,正是郑虎臣。忽听得一个又叫道:“那榻上不是一个没头的尸首吗?”大家抬头看时,见榻上果然躺着一个没头尸首,正是贾似道。当下大家周围又看了一遍,便退出来,纷纷猜度,都想不出被什么人杀了,没奈何,只得把包裹等物拿进来,大家在正殿上席地围坐着,守到天亮,再去报官。此时大家才记起那角公文还在郑虎臣身边,不晓得有失没有,连忙把石桌上那个包裹打开来看时,幸亏公文还在里面。当下八个解差分四个人守着,叫四个拿了公文先去寻了本处地保,带着到龙溪县去报去了。那龙溪县知县听说是犯官故丞相贾似道和解官会稽县尉郑虎臣被贼杀了,这样一件大案情,把那知县官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带了仵作人等打轿向那破庙里来验尸。到得庙前下轿,解差们接了进去,当下仵作验了伤痕,说那榻上的尸首是被人杀死的,那阶前的尸首象是自己刺死的,只有胸前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