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杰叩头谢了恩退出来,到战舰上还恐元人过后得知追了来,吩咐众士卒留心巡逻探看,自己一夜不敢安眠。到得次日,才放了心,下令三军起碇前进,从此早行夜泊,一路无话。
不日到了泉州,那泉州招抚使蒲寿庚便率领水师来到泉州港口,把战舰排开队伍,迎接两宫,帝昰便招他进见。蒲寿庚原来在泉州已经有三十年之久了,这泉州一带的水军皆归他管领,以此颇有兵权,此时有几个大臣晓得他这情形的,便暗暗劝张世杰不要放他回去,带着他同走,这泉州一带的战舰就不必诏命,自己会随着他来,岂不大增兵力。张世杰却以为人家诚心来迎驾的,如何可行这诡计呢?将来被人晓得,岂不是连两宫都没人敢来迎接了吗?以此便送蒲寿庚回城。
次日,张世杰因嫌自己战舰太少,便致函与蒲寿庚,问他借一千艘战舰。
那蒲寿庚因重惜那战舰都是自己历年造下来的,却把勤王之心变轻了,便不肯答应。张世杰无奈,只得请帝昰下了一道手谕,向他调一千艘战舰。那蒲寿庚得诏,却不谅情,反怪张世杰借着帝昰手诏要来硬借,当时因怪成忿,因忿成仇,便和知泉州事田子真两人商量定了,叛宋降元,登时把城门闭了,竖起元人旗号。帝昰得知大惊,想要遣使去劝谕他。张世杰听说却大怒,便奏道:“此人谅来早已有反心,不然断不致因此小事遽背国降贼。如今劝谕他也是无益了。但彼既与贼人一气,我若攻他,贼人一定来相救,那时圣上在此,恐受惊慌,如今臣欲先送圣上到潮州驻跸,那时臣再回师来把这泉州攻破,拿住那背国贼子,碎尸万断,以正国法,岂不痛快!”帝昰点头准了所奏,当时便下令起碇前进,竟投向潮州去了,这且按下慢表。
却说那福建招抚使王积翁,自从受命出知南剑州,心中就不大舒服,实在是迫于诏命不得已。到了南剑州,日夜提心吊胆,只恐元兵来到,勉强支持了半个月,如坐针毡,好不担忧。这一日晚上,酒后无聊,独自一个在房里又触起他这心事来,因想仍旧逃回福州去,却又恐元兵总要到福州;心想我不如率性拼着受个恶名,把福州献与元人,投降他去,也乐得受个下半世快活,岂不胜似这样担惊受恐吗?”继又失笑道:“呆了,我既肯献城求荣,又何必逃回福州去,多这一周折?我就把这南剑州献了元人,难道他会嫌我城小不欢喜吗?”想到这里,正在高兴,忽然又转念道:“不可,不可,我乃奉诏来此守城的,如何好反把城池献与元人?这个恶名如果只受一时倒也罢了,我只怕要千古不灭哩!况且我身为中国人,却背了中国去求媚那异族,只怕被他看出,我这行为连异族也要看轻我哩!那时恶名倒买了一个,荣禄却仍旧求不到,岂不冤枉吗?”想到这里,不觉又大愁起来,不知这担惊受恐的苦境要受到何时才算了;越想越苦,越苦越怕,想到苦极怕极之时,重新又把那怕恶名的心思丢开去,依旧把好荣禄的心思兜转来,却另外又想出一个两全万妥的法子来。他想道:“我不如竟行起先那个呆法子吧,不在南剑州投降,却跑到福州去投降。那福州守臣王刚中与我颇相好,我凭着这三寸不烂之舌,去劝他献城,他断无不允之理。那时人家不晓得,总以为是王刚中自己献城求荣,便把我王某的名字不放在心里;或者史官纪事时忽略了,只记道:“某年、某月、某日,宋知福安府王刚中开城降元’,把我王某的名字忘记写上去,那时我岂不是免了这千古恶名吗?再者,那元人若是欢喜人投降的,我又是个劝降的功臣,也不怕不得厚赏。此所谓取之左右逢其源,真算得个独绝无二的计策了。”想到这里,便躺上床去睡去,也不再往下想了。
看官,你道那王刚中和王积翁是怎么颇相好呢?原来这王刚中也是个贪生怕死、求荣恋禄的小人,所以平日与王积翁最为情投意合;他两人又因是同姓,率性结盟作了兄弟。不过那王刚中为人却没有王积翁的奸猾精灵,所以王积翁想把他做个藤牌,替自己抵这个恶名,便把那结盟的交情丢在九霄云外了,只以“颇相好”三字了之。可见小人眼孔中,只认得一个“利”字,此外是一概不顾的。
闲话少提,言归正传。却说王积翁自从那晚决定这逃回福州的主意,次日便假说有事,要赴福州和王刚中商议,把南剑州的事胡乱交给一个姓刘的代理,自己连夜跑到福州来。进了福州城,便一直奔到王刚中衙中来。当时王刚中得知,连忙迎接出来相见了,便笑道:“老兄为何这般清闲,却老远的跑回福州来与故人相会?”王积翁正色道:“休得说这太平话,我此来正是为贤弟性命的关系哩!”王刚中惊问道:“为什么事竟会关系到小弟的性命了?”王积翁道:“你可晓得元兵即日要到福州了吗?贤弟,我试问你,可有想出什么好计抵御他没有?此事成败,死生间不容发,岂不是有关系贤弟性命吗?”王刚中听了,登时满面愁容,道:“这事我也早已担忧了,却究竟想不出一个法子来。老兄今日既惠然肯来,定有善策,若肯赐教小弟,虽结草衔环不敢忘德。”王积翁道:“贤弟,你和我何必说这客套话呢?如今你且莫问别的,我先问你:性命与声名,你说那件要紧?”王刚中低头,半晌道:“似乎性命要紧些,声名究竟空虚一点。”王积翁道:“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