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士负、萧云替我候候。”冶秋道:“前月日报上,已经说中国人官场的早已回去了,未必再住日本,子虚伯恐怕也回去了。倘你见了,也同我候候罢。”说着,只见雇的马车已到,就把行李搬上。秋鹤拱了拱手,殊觉别恨重重,噙着泪说道:“你去罢,后会有期,前途保重!”冶秋也拱了一拱手,也不说什么,就登车去了。
  秋鹤回到船中,独坐思想,觉得人生天地间,聚散无常。
  既然要别,倒不如不相见的好。又想道:“既然怕散,到不如不相识的好。譬如惜花的人看这花开放,果然好;若见他谢了,就有一种口不能言,无穹感慨的意思,倒不如不开的好。但是花的开谢,人的去来,我总不能做主,只得由他。须要我不晓得什么是开谢,什么是聚散。虽然看见了,也同看不见的一样,就与我不相干了。庄子说得好:无以好恶内伤于身,我今回去要改一改从前的局面。少交几个朋友,便免了多少烦恼。若要黜明堕聪,这是万万做不到的。这时船已开行,尚无风浪。船中有人带得《花月痕》一部,秋鹤就向他借来看,到下半夜,通看完了,说道:“这部书倒做得有趣,不过韦傅的收场太苦些,但我秋鹤这般的遭际,也就是痴珠的样儿。有环姑之多情,而不能藏之金屋;有畹香之知己,而不能保其始终;有乔公之爱才,而不能久入青眼。到而今亲老家贫,孤身羁旅。妻儿望远,后顾茫茫。虽行李中尚有几百两旅费,也是用得完的。到了家中,又不能闭户著书,必当就近得了一件事情方好敷衍。
  当时乔公要保我,悔不从了他。功名虽了无所用,但是至今尚是一领青衿,未能发迹,这便作何了局呢?想到此处,又不觉忧虑起来,叹道:“天吓,你生了我这一个人,不先替我安排一个境遇,何勿把我生到下贱末流中做了负贩,劳劳筋力,倒是不识不知,也可以过日子的。”秋鹤这么一想,一夜何曾睡着,到天亮身体倦极,反睡去了。
  自此秋鹤在船,反反复复看这部《花月痕》,有时出出泪,有时叹叹气,到了十月初九,方到吴淞。还了书,恰有同乡的船在那里,就趁了他的船,并不耽搁,径回去了。到了家中,合家相见,悲喜交集。原来秋鹤的父亲已经五十五岁了,母亲钱太夫人极贤惠。因秋鹤时常出门,忧得两眼欲瞽。秋鹤的房下谈夫人,是商户人家出身,不习世故,人是极忠厚的。虽万分委曲,亦不肯作声,不过哭泣而已。幸膝下有两个小姐,大的已十五岁了。两个公子,长的名叫继春。次名承元,方六岁耳。朝夕承欢,聊慰重堂寂寞。今见父亲回来,大家破涕为笑。
  钱太夫人道:“我儿,你出了门,父亲身弱多病,你的信又不勤,这样荒冷地方,你去顽做什么?幸亏你兄弟常常回来,但他一个人也不能料理周妥。你媳妇又棉花人似的,不能当家。
  你弟媳年纪小,嬉嬉哈哈,这几个孙了孙女儿,穿的,吃的,用的,顽的,女的要学针线,男的要读书,一件事儿想不到,人家就说不好。绣花针儿说似棒槌粗的,我五十多岁的人,实在累得受不了的。你今儿回来很好,你就叫你的媳妇同弟媳妇儿分管了家事罢。”秋鹤叹口气道:“总为家贫,以至如此。前几年我本打谅要收一个人替母亲分分忧的,岂知这个人又去了。
  母亲要叫媳妇当家,这是极顺的事。但是这媳妇不比别人,这个性情儿,才料儿,是大家知道的,但一味的肯作事吃苦俭省,通不管外边的世故。倘然闹出饥荒来,人家不怪媳妇,还是归到你老人家身上。看不过帮衬帮衬,反到小题大做了。”
  钱太夫人叹气道:“叫我怎样呢?”秋鹤道:“依儿子看起来,不如叫他两人学习,试试一个月,轮流帮着母亲办事。有不到的去处,母亲去提调他一声,学上一年来,就熟悉了。”说着秋鹤的族弟号映亭,又有远族的叔了镜斋乾佐等来见,是同秋鹤的父亲一同来的。秋鹤出去见了,就在书房中小酌,彼此谈心,直到月上花梢。吃了晚饭,各人方去。秋鹤再进来同父母说论家常,又讲讲外边的景致。两位老人倒也爱听,一家的人都听住了,到底钱太夫人体谅说道:“你方回来,路上辛苦,早些回房去歇歇罢。大小姐本来同二小姐睡在你的房里,今朝搬到我房里来睡,继春是同我一床睡的,今夜老子回来,不知怎样。”因笑问继春道:“你老子买回来多少好顽意儿,你同谁睡?”继春笑道:“我同爹爹睡。”承元道:“我也要同爹爹睡。”
  谈夫人笑道:“好好,你们都同老子睡罢,等我也清净一夜,省得半夜里起来伺候你小爷。”于是各归房安歇。秋鹤又问问两人读的书,夫妇又谈了一回心,叹气一回,欢喜一回,方自睡去。
  次日秋鹤方才起身,亲友等已来相约了,自此秋鹤在家,适性怡神,安闲无事。所有家务,整理一清,到也自在。安安逸逸过了年,直到乙未二月初八,方赴申江。姑且不题。而今再把环姑的纵迹述写一番。环姑系海门人,本姓金,为汤爱林养女,初名汤翠娥。到了惠山,改姓金,名环,字翠梧,环姑其小名也熟人知道,大家叫他环姑,翠梧的名字到埋灭了。本同舒友梅相识,因题他的地方名惜余春馆。自识秋鹤后,真正知己到十二分,也不许秋鹤挥霍。岂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