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此地,行李多放好了。佩镶尚未答,仲蔚已走了进来,道谢说:“蒙送厚仪,一概赧颜登受。这五斤燕窝,现在文玉恰用得着,我家号里的东西,无此名贵。”
  文玉接说道:“你家姑娘也大费了,向来好姊妹何必如此客气。”
  仲蔚把礼单送给文玉看,但见写着:
  安胎丸五十服,益母膏五十两,老山参四两,上上燕窝五斤;桂圆五千斤,碧螺春八瓶,酱鸭四只,纯交子八盒;牛奶饼四瓶,广酥二十匣,冬瓜糖两瓶,莲子糖两瓶,雪茄烟两箱,绒围巾手套各半打。
  文玉笑谢道:“韵丫头如此厚礼,也不像自己姊妹。”因问仲蔚他们的礼如何,仲蔚笑道:“各人十四色。”佩镶笑道:“野人献芹,轻漫之极。尚劳挂齿,益觉赧颜。”仲蔚笑道:“不见数月,佩镶益觉通文,今后倒要领教了。”佩镶赧然,文玉笑斥道:“远客前来点心备到否?”仲蔚道:“已备。”言未已,老妈子送上八色便点心,即置设于内房圆桌。文玉乃请用点,佩镶并不客气,仲蔚早已去了,吃毕用茶,与文玉谈心。撤去之点,巧儿、龙吉大家用,佩镶因言:“绮香园风景大不如前了,自冯姑娘一去,玉因姑娘、幼青姑娘、素雯姑娘、柔仙姑娘、珊宝姑娘、湘君姑娘、月仙姑娘、秀芬姑娘,嫁者嫁,死者死,好似风卷残云,一败涂地。目下马姑娘又将回去,我们姑娘因姑奶奶来此,已觉难堪。岂知令伯又欲立娶秀姑娘,所以我家姑娘命我前来,可否缓至明年三四月?俟韩爷回来之后,再请新迎,免得绮香园寂寞。”文玉道:“我也这应说,秀丫头到此系是大夫人了。”韵丫头园内,只有秀丫头就近往来,既欲娶归,不必学急色儿行径。伯琴怕后来得韵丫头之信,也就依了。
  正说时仲蔚领着伯琴蓦地进来,笑说:“远客未迎,不安之至,且蒙厚礼,益觉赧颜。”佩镶立起问好,谦语连番,并请坐下,伯琴笑道:“前得贵姑娘之信,知亲事已缓,至来春固也不妨,但有一节,到了四月,无论秋鹤归不归,此地不能再待,请姑娘回去,切实回明。倘不肯俯从,某当另有计较。”
  佩镶重坐笑道:“我家姑娘本不肯作秀姑娘之主,但目上实在要人倍伴,故特来乞情。”仲蔚笑道:“此事也不必说了,准明年四月定迎娶罢。”佩镶点首,伯琴笑道:“苏州人到我们杭州来,当一尽地主之礼。前时我们要好也不必说起,现在客气了许多,也但不必过拘形。”因指文玉道:“我家贤弟妇,这等病容,自然不能陪客。幸而我们向来莫逆,倘可赏脸,明日命我家三弟妇,来请一游西湖何如?”佩镶道:“天气已寒,有何胜景?”仲蔚道:“此地长山枫叶甚佳,女学士到此不可不一开眼界。”佩镶道:“且行斟酌。”时已上灯时候,伯琴道:“仲蔚在绮香园时,与佩镶本来惯熟,但此刻佩镶已到,适呆数天。
  即园中姊妹之交,局势与前大异,良家残品,遭际不同。故伯仲二人,不便十分亲昵。”遂即别去,佩镶惟与文玉叙话。既而金姐请用夜饭,文玉因吃药只随意相陪,佩镶必定令金姐、秋香一席同吃,巧儿也随便用了。龙吉是有仆人邀去。是晚,文玉颇觉舒畅,食亦较多。佩镶住在西房一宿,次日梳洗已毕,用点之后,即乘舆往顾夫人处,及伯琴老宅拜客。顾夫人颇誉佩镶总慧柔嘉,殷勤留宿,并陪往长山观枫,又在各名胜陪游五六日。佩镶颇念韵兰,向顾夫人辞别。顾夫人不依,必欲再留三日。佩镶勉强留住,又住一日。方回到西湖别墅来。文玉之病,稍有起色,佩镶欲回上海。文玉道:“你在那边游玩,我从未陪你一游。幸目下我身子觉得大康,素慕放鹤亭之胜,留你再住两日同往一观。你不肯是不近人情了。”佩镶不得不从,遂行,定于十月二十三日,必须返沪。此日是十月二十一日,文玉命仲蔚约了伯琴,在放鹤亭开筵伺候,共尽终日之欢。
  文玉遂与佩镶挈婢同行,既至孤山下舆入内,(按该处系宋林逋遗迹亭,在孤山之阴,遥对葛岭,林尝放鹤于此,故名山多梅花,为林手植,元至元间,郡人陈子安建鹤亭。国朝康熙三十八年,圣祖巡书放鹤二字,此际小春天,暖向阳。)梅树已有开者,佩镶折得一枝,颇为奇异。文玉因在轿中颠簸,疲备不能从,帷伯琴、仲蔚二人,仍是兴高彩烈,日暮而返。返时仲蔚代佩镶拍得小照一张,是日佩镶居住别处。
  次日得十月二十二日,伯琴、顾夫人、文玉皆答送礼物,计共金腿十六肘、家香肉二百斤、杭扇六柄杭烟四包、湖色绫缎各数匹、龙井茶叶六瓶以及路菜点心等物,不计其数。所拍的小照也晒好了,佩镶久欲考究印相之法,奈不得师傅。这日并不出门,适仲蔚已赴印相楼中,佩镶固约文玉前往,意在访问。幸在隔壁,数步即到。既到,见门前横匾,书二帷楼三字。
  仲蔚正在那里化银粉呢,见佩镶来,含笑立起迎接,佩镶连忙按住仲蔚笑说道:“我等为求教而来,请专治正事,不必拘礼。
  一时学生送上茶来,各自坐定。仲蔚叫声:“有慢!”方向佩镶笑道:“照相须学自造银水,否则客地无从买处。倘银水用完,何从措手。”文玉笑道:“我听得照相须用金银水,究竟如何制法呢?”仲蔚道:“制银粉用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