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般自丧!”双琼坐了道:“吃了药觉得口苦,吸一口凉水,清清嘴。”明珠道:“为什么只管咽?地上汪的水都是药!莫非姑娘把药弃了,没吃么?”
  双琼道:“你放心,我要病好,岂肯不吃呢?你把这堆纸灰,扫去了罢。”明珠走来,把抽屉一看,已是空了,因道:“姑娘辛辛苦苦,做的东西,烧他什么,早要烧,何必做?上年兰哥儿说要替姑娘刻稿子,姑娘不肯,何必如此寄给了他!”双琼叹道:“留着了害人。”一面说,一面去把机戏开了,玩看一回,又叹了几口气,泪珠儿不住的滴。明珠已把字灰扫去了。双琼叮嘱不用同太太说,说了我不依。忽见程夫人又来了,见双琼坐着,知道可以支持,心中稍安。双琼强笑道:“娘还来干什么?孩儿粥已吃了,药已吃了,恐怕不消化,把机戏玩一回。”
  程夫人道:“也不要多玩,太乏了不好的。”双琼道:“这个机戏,上午兰生要我的,我初不肯,现在也厌烦了,明儿寄回上海去罢。”程夫人道:“怕你一时要玩。”双琼道:“病愈了好再做的,明珠替我送到太太房里去,明日好寄。”明珠遂掇了去,及至回来,程夫人已去。双琼独卧在床上,明珠遂不敢惊动,剔了洋灯,把燕汤炉摸摸还热,遂在面榻上静静的睡了。听得双琼一夜翻来复去,饮泣一回,叹气几声。明珠道:“姑娘觉得怎样?”双琼道:“不怎样,你倒一杯燕汤给我喝。”明珠遂去倒,见床上被都在脚边,因道:“怎么不盖被?”双琼道:“我怕热。”明珠道:“性热也要盖的,我不病还盖了,姑娘好不盖么?”于是替他盖上,双琼等明珠睡了,仍旧不盖,只穿了一件单纱衫儿睡。奄奄几天,又是七月廿二,那白参赞占双琼的八字不吉,便来还了。这个信传到双琼耳里,真是枯木逢春,心中便回过来,便好了几分,药也肯吃,但数日拨药喝冷水,受凉,故意自伤。病遂深入骨髓,虽喜心转,病一时也未易见功,然程夫人已不胜欢喜矣,明珠也深为忻慰。程萧云替双琼做媒之说,传到上海,兰生的惊慌,固不必说。
  许夫人知道双琼已与白姓联姻,就死了阳顾联姻的念头,只把萱宜的八字,请人占了。有说吉的,有说不吉的,事在游移。此时程夫人要想把双琼配给兰生,也拟请萧云作媒。因萧云同子虚在外未回公馆,故暂且不提。到八月十五,外国得了兰生与萱宜联姻之信,秋鹤为媒,时双琼病去五六分,终日吃外国的调理药水药丸,并铁酒之类,不过未能久坐。一日清早,双琼未起,明珠住在外房,正在梳洗,只见姣红进来笑道,“明丫头好迟起,我已起身子好久,吃了莲羹,因太太尚未睡着,所以来看你,要借你花样儿做鞋。”明儿道:“你们睡得早,我天天同姑娘谈睡得迟,你要花样,在箱里你自己检罢。”姣红一面检,一面说道:“你我可惜在这里,否则倒好吃兰哥儿的喜酒了。”明珠不觉一跳,问兰哥儿有什么喜酒?娇红笑道:“你还不知么?昨日领事公馆刘老爷那里,打发人送节盘来,同太太说起姑娘的亲事,太太说要配给兰哥儿。他的使女说兰哥儿,定了白萱宜姑娘了,是兰哥补廪之后,秋鹤做的媒。”
  明珠连忙摇手,叫他低说,说不要惊了姑娘的睡,姣红便低低的道:“他处有人在中国来,说起今冬便要做亲,若是我们在家,岂不又要热闹么?”明珠听了一惊不小,心里知道,双琼是专为兰生,今已绝然,岂不又要发病么?这回子若再复病,到为难了,因低向娇红道:“这句话,你不可同姑娘说,就是别人,也不好说起,并请太太不要同姑娘说。恐怕姑娘知道了,便要闹回去吃喜酒。病尚未好,当不起路上辛苦呢。”娇红点头道:“晓得。”说着,见程夫人处一个小丫头来说,太太起身了,请姣姑娘快去。姣红便同小丫头走了。此时明珠替姑娘万计千思,了无善策,小姐和兰生要好一节,又不便告诉太太的。
  岂知姣红同明珠说的几句话,被双琼听得明明白白,比前日八字给人,更为难过。一来怪兰生不应该如此负心,把前头话都忘了,二来秋鹤是从学过的先生,不应该把我二人拆散,反去讨别人的好,三则道路太远,通信不便,一回又想道:这件事必非兰生本心,必有别人弄鬼,若兰生知道,心里终不肯依,但是何不早央秋鹤替我两人作媒呢。我是女孩儿,不能说这句话,你是好同人熟商的,又想道,我知道了,他若是私下和人说要聘娶,只怕人疑他与我先有什么私情,所以不便说,这也是他保全两人名节的意思。他不说方是和我好呢,但我两人虽无苟且,但心中意中,向来好的,秋鹤是聪明人,也应该看得出。既看得出,为什么转不到这个念呢?现在他已经定了亲,是万无救药了。双琼双琼,你好命薄,何不早死了,不知不闻,倒还干净。如此寸肠辘辘,百折千回,正是万箭攒心,一阵酸,畦的一口吐出血来,明珠连忙进去见了,问他怎样?双琼方欲开口,忽然旧病复发,心痛起来,在床上爬来滚去,或仰或合,一刻不宁。明珠只得去请太太过来,见了问他,也不能开口,看他叫娘叫天叫死,十分难过。程夫人、明珠在旁,见他如此惨痛,便也哀哀的心肝,好肉好姑娘的哭起来。双琼虽有这病,从来未曾如此厉害的,还是程夫人有识见,立请中西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