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鹅黄皱纱粉红边小狐皮斗蓬,后面跟了金姐走过来,秀兰笑道:“我们迟,还有迟的呢!你看天气又不狠冷,又不下雪,还披着这个!”文玉一面把斗篷宽下,一面笑道:“早晨起来,这个雪气逼着人,狠有些冷,所以穿这个。”萱宜笑道:“为何来迟?”凌霄笑道:“大约被客人啰唣了,不叫他起来。”文玉笑道:“这几天实在冷,睡在被里觉得暖,懒得起身,好似多睡一回好一回的。”莲因道:“温飞卿的诗,寒恋重衾觉梦多,真是至理至情。”文玉道:“阳太太,双琼姑娘还不来么?”韵兰道:“不差,佩镶好打发人去邀请他就来,说客多齐了。”佩镶笑应,便差人去了。忽见黾士、仲蔚、生兰三个人在外边进来,佩镶连忙迎出去,笑道:“你们在北首便高叫!”秋鹤道:“客人来!”只见秋鹤同友梅、介侯迎出来,把三人接进去,到北间坐地,只见双琼也是披着猩红广皱元缎镶边大元斗篷,扶着明珠的肩,后面霞裳跟着一齐来,家人迎接入内。明珠一面把双琼的斗篷宽下,霞裳笑道:“阳太太昨儿到我们太太那里,尚未回来,恐怕不得来了,也不必等他。”侍红笑道:“你怎么倒来了呢?”霞裳笑道:“我昨日来请双姑娘,反被他把我留住,说明日同你去赏梅花,韵丫头做东呢!”霞裳说到韵丫头三字,觉得造次了,不应如此称呼,但已经说了出来,不能改了,便讪讪然脸上不好意思起来。众人也知为这个不便驳他,只有双琼笑道:“你这个快嘴丫头,我们是惯了的,怎么你好叫他韵丫头?”双琼这么一说,霞裳愈加臊了,韵兰怕他下不来场,便笑道:“这有什么呢?
  我们大家花神庙里的姊妹,不要说霞姑娘,便是我那天去看素秋奶奶,叫差了,也叫他素丫头起!”幸亏素雯在那里,他倒答应去了。众人想着当日的情形,大家叹息。文玉道:“素雯丫头,到底有信息么?”韵兰道:“一无影踪,我颇想他呢!”
  珊宝道:“我们一班人,怎么一时之间,寥落起来?珩奶奶到天台去了,素奶奶、碧丫头宝应去了。雪姑娘又做了孤鸾,素雯丫头嫁人,柔姑妹索性死了,又死得这么悲惨,连俊官都从他死,莲民是不用说了,只有燕丫头,搬了出园,还可以找他来,再停一年,只怕去的去,嫁的嫁,萧瑟到不知什么似呢。”
  众人听了大家叹气,佩镶、霞裳、凌霄、双琼,竟出了几点眼泪。文玉道:“燕卿姊姊来么?”韵兰道:“因雪贞姑娘不能来,所以园外的人,索性不请,几位男客人,是园外的,也是秋鹤去请来呢!”凌霄道:“我们来了好久,应该把梅花去赏赏。”
  双琼道:“不差。”于是大家一齐出来,只见秋鹤一班人,在那里折梅呢?大家看这梅花压了雪,分外精神,果然是冻干欹斜,暗香清冽。有红梅几树间杂在白梅、白雪之中,愈觉娥媚。双琼、莲因便去携了一个大磁缸,取梅花上的雪去煎茶。湘君道:“我昨日同秀丫头已来,取得不少了,还送给韵丫头两大缸。”
  韵兰笑道:“正是,还没谢呢,明儿我有知三送我的黟孙墨茶送你。”文玉道:“我也听得墨茶一种,出在黟孙小桃源,说其味极好,也从未品过。”韵兰道:“现在有梅花雪,佩镶你去教人取一包来,大家品品,究竟如何?”佩镶答应着,便差人去了。停了一回,方取了来。又到莲因屋里,取了一个竹炉,用瓦罐盛水。霞裳同双琼亲自在炉上煎水泡了,其色微黑,大家细品,果然不同。秀兰道:“椎青竹裹自煎茶,古人的茶都是煎的,现在是泡的,究竟煎不如泡。”韵兰道:“煎有煎的时候,适当其可。苏轼所作‘鱼眼已过蟹眼生,茶鼎已作苍蝇呜’,便是煎茶的火候,但毕竟也要叶子好。”月仙道:“我最爱云雾茶,这个叶子,其细如发,味也香美。”萱宜道:“天台云雾,本来贵品。”月仙笑道:“云雾茶出在安徽不是天台。”双琼道:“我泡过福建的茶饼子,毕究不如散叶。”韵兰道:“茶饼也有韵致,东坡诗云:‘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可见古人也用茶饼的。”文玉道:“他是说的普饵茶,这个茶到底不佳,也不配第二泉。”莲因道:“第二泉在惠山,我喝得最多,第一中冷泉,却没尝过,不知好不好?”韵兰笑道:“你要喝,这个到秀丫头那里去。他镇江最熟,常有人送来。”秀兰道:“这几天恐怕又有人送来了,是我托他带的,等他送了来,每位送你们一小坛子。”珊宝道:“上回你送我的,还搁着没用完呢。”佩镶道:“我前日在小连珠姑娘那里,有个客人送来的什么荷珠露,比这个好,有些清香,可惜多生了小虫儿。”湘君道:“名打拳虫,不妨事的,就是名泉,也要陈久生过了虫吃方好。”月仙道:“这个虫多,变蚊的,第二年还要生虫,第三年不生了。”此时已交午后一点钟。韵兰命老妈排起席来,左一席双琼、霞裳、萱宜、文玉、小兰、玉成、舜华、佩镶,右一席湘君、珊宝、秀兰、莲因、纫芳、凌霄、马利根、韵兰共十六人。酒过数巡,听得北首秋鹤那里嚷五嚷六的猜拳,凌霄也要拇战,双琼道:“我们不要学这个市井气!还是行令好,你不能行,等我们替你,你豪爽,就请你同佩镶做令官监酒!”
  韵兰道:“行什么令呢?”双琼道:“那天的诗钟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