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两个同门,又想方才这回子挤,可怜他们照应伺候的人少,不知挤在那里受委屈,只怕晚饭还没吃,腹中也饿了。一时,便心中无主起来。顾母与二人长谈,知他是门户中人,兰生又替他忧愁起来,想这等人,落在平康,真是可惜了。等我到了上海,设法替他赎身,但恐不能再见。便叹了一口气,又想他既是青楼中人,我倒可以常常见了,强似闺中人,不容易见面呢。那顾母的丈夫是著名的叫顾三爷,风流豪侠,挥霍黄金。
  扬州盛时,这位顾三爷一夕间使过五万余金,往往将乐籍中人招到家里,顾母是见惯的,也欢喜他们。今湘君等言语又好,所以顾母更加快乐,说:“老爷在日你们一辈子的人,我见过不知几多。你们落在风尘中也苦,不论什么人都要陪他笑脸,要和气,不敢任着自己的性。客人怜香惜玉的还好,有一等惫懒客人饶不肯多使钱,动不动便生气,你们有一件不周到,就打饥荒。还有一等仗着官势的,往往给人没脸,所以这个饭最是难吃。”顾母说一句,二人答应一个是,顾母又道:“我不是倚老卖老说,你们现在年纪还不大,倘有知心着意的好客人,你就从了良罢。还有一节,那些王孙公子,官宦缙绅好的不多,他也不稀罕你们,家中三妻四妾的。就是恩爱,也不过起初几日,谁也保得到老。若要从良,只要规矩,有良心的,穷些也不妨。你们去了神明似的敬你,珍珠似的爱你。”燕卿笑道:“我看满洲人和外国人最好,极爱女人的。”湘君笑道:“你去嫁他,在满洲吃饭,外国去睡。”说得众人都笑了,两个丫头立在门口也抿着嘴儿笑。姑太太问两位姑娘年纪,湘君道:“林姑娘二十五岁,我二十一岁。”顾母道:“年纪也算到了,风月场中专仗年纪轻,快些弃了罢。”湘君道:“老太太的话,如金如玉。但是我们的心事,也一言难荆就是这位林姑娘,他本是松江好好出身,他母亲不好,逼着做卖笑的生涯。我的父亲也是做官呢,初进勾栏,给龟奴朝打夜骂。我从小是读了四五年书,父母死了,被人哄卖出来,半路出家,不知受了许多苦恼至有今日。”说着眼圈儿红了,顾母道:“你等也不必伤心,只要留意走到正路上。”燕卿道:“他现在要皈依佛祖呢。”兰生道:“佛是最空的,有什么好处。”燕卿道:“他说他的上代有一位谢小蛾,是受过戒的。后来我们队中有一个卞玉京,也做了女道士。”许夫人道:“论理年纪轻轻,别的事都可以干得,出家最不好。”珩坚道:“人各有志,那里勉强得来。”湘君叹一口气,说道:“今日匆匆,老太太烦了一天,也须早睡。我等许多心事一时说不了,到了上海,倘蒙老太太、太太、姑太太、小姐等不弃再到府上来请安谈谈罢。”说着便一同起身出去,顾母道:“你等也早去安置罢,到了上海到我们家里来玩。”
  于是姑太太、许夫人也出去各自安歇。兰生听了湘君的话,不知有什么心事,替他忧闷,那里睡得着,私和云锦说了,等祖母睡着,要想与湘君、燕卿等谈心,便私自到湘君、燕卿房里来。霞裳起来开了门进去,湘君等正要想睡,见兰生来了便和他谈心,兰生道:“刚才听得谢姑娘说出家这件事,断使不得。
  天生你这位绝色女子,本来要你享世上的福。你肮脏了天也不喜欢,你若有意中的人,便随了他,岂不好?”湘君道:“此言虽是,但霁月难圆彩云易散,将来臭皮囊放到何处?人生百年,不过一刹那耳。朝露蜉蝣,言之可虑。”燕卿道:“你总是这等说法,若世上的人都是你这样不生不灭,便尽是活观音了。”
  兰生道:“一些不差,我们儒者只知道,治国利民的事。就是劝你,为是一块美玉怕要弃在无用的地方。果能成仙成佛,还受世人的香火拜祷还好,只怕终无效验,就可惜了。”湘君道:“公子未曾读庄子乎?庄子云: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富者积财不得用,贵者夜以继日,思虑善否;寿者昏昏,久忧不死,形累之也。为形莫如弃世,弃世则无累,无累则正平,正平则与彼更生。又云:弃事则形不劳,道生则精不亏。形全精复,与天为一。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若不想出一个全神的法儿,真是与草木同腐了。”燕卿道:“不要和他讲了,愈说愈僻了。”霞裳接口说:“方才林姑娘说上海住的地方还没定,只怕要到一个姓冯的家里暂住,定了要到我们家里玩呢。”兰生笑道:“最好谢姑娘、林姑娘都要来的。”湘君笑道:“我们坐马车是便路,天天来不要厌就是了。”兰生道:“只怕请不到,就是二位定了地方,也先给我一个信。”燕卿笑道:“这个自然,还要请少爷过来光辉光辉。”兰生道:“到了那里,要叫人做诗登报么?”
  燕卿道:“这个到不要,大凡人怕出名,吾们随天而动,不必他人提倡。”湘君道:“说起来吾想着了,上年我从汉口回来,听得有一个人叫司香旧尉,要造一部章回书名《尘天影》,又名《断肠碑》,专要将我们女儿家的事编在里头,我等到要仔细些,不要弄出把戏来,被他在书里头形容,倒是笑话。”燕卿道:“我在天津也听得,管他什么,我做我的事,我快我的心。流芬遗臭,各有千秋,便是他把我们的春宫图儿画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