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七八岁的丫鬟。一对新人拜过了天地祖先,对老头也拜了,才被此交拜。一待拜毕,众丫鬟争着上前拜贺。新郎新妇同入洞房。
杨继新看这洞房的陈设布置,简直没一处使人看得出是仓卒办成的。新娘去了盖头,杨继新看他的容光,比在路上和园中两次所见的更觉美不可状。此时天色已渐向黄昏,就在洞房中,开来晚膳。也没旁人陪伴,就只新夫妇两人,共桌而食,杨继新脸嫩,几番想和新娘说话,因见有丫鬟在房,待说出口,面上不由得一红,话又吓得退回喉咙里而去了。新娘也是害羞的样子,不肯开口。二人徒具形式的吃喝了些儿,丫鬟撤了出去。
杨继新见丫鬟都不在房里,欢喜无限。惟恐再有丫鬟进来,也顾不得害臊,连忙起身将房门关了。回身见新娘低头坐在床沿,即一躬到地,说道:“我是几生修来的福气,得有今日。我愿终生侍奉妆台,只望小姐不嫌我恶俗。”说罢,凑近床沿坐下。便觉得一般异香触鼻,不禁骨软筋酥,心旌摇摇不定。只一把就将新娘抱住。新娘慌忙撑拒道:“怎么这们粗鲁!”杨继新经这一撑拒,不知怎的,两手自然放了。新娘正色道:“读书人也是这们狂荡么?”吓得杨继新连忙站起身来作揖,口里陪罪道:“望恕过我这一次,下次再也不敢鲁莽了。”一揖作了,伸起腰来一看,床上空空的,那有甚么新娘呢?杨继新这一惊非同小可。向房中四处寻了一会,连新娘的影子也没寻着。听外面寂静无声的,好像大家都入了睡乡。想开门出外叫唤,又怕是躲在隔壁房里去了,不敢再鲁莽。一个人在房盘旋,不得计较。约摸经过了一个时辰,身体实在疲乏了想睡,却又舍不得就这们单独的睡。
正在无可如何的时候,忽听得新娘的声音在窗外带笑说道:“明日再见,今夜我是不敢和你睡,你一个人睡一夜罢。”杨继新听了,连忙拉开旁门追出说道:“我再也不敢鲁莽了,求小姐恕了我这一遭。”一面说,一面看窗下,并不见有新娘在那里。举眼望左右,都黑暗无光,看不出新娘躲在甚么地方说话。估料必还不曾走开,只得向着黑处求情道:“小姐回房来,如果我敢有无礼鲁莽的行动,小姐再撇下我走。我就单独睡十夜,也不能埋怨你小姐,只能怨我自己太不知道温存体贴。”杨继新才说到这里,忽听得黑暗处有格格的笑声,隐约听得在那里说道:“不无礼鲁莽,却求我回房干甚么?”说完这话,就听得笑声渐远渐小,渐不听得了。
杨继新想用言语表白,无奈一时说不出动人的话。又听得笑声去了很远,便说出甚么话来,也不能达到新娘耳里,只好不说了。如痴如呆的靠房门呆立了好一会,听不到一点儿声息,心想这小姐的性情举动,也太奇怪了,难道他长到了十八岁,尚不解风情吗?男婚女嫁,为的是甚么呢?我并没向他行强用武,只将他搂抱在怀中,这算得甚么鲁莽咧?哦,是了。他必是害羞,见我不等到将灯吹灭,上床盖好了被,便动手去抱他,所以嗔怪我鲁莽。他那里知道我爱他的心,在初见面的时候,早已恨不得把他搂抱起来呢。我若早知道他如此娇怯,也不这们急色了。天长地久的夫妻,何愁没有我温存亲热的时候,何用急在这一时半刻呢?这本来是我不对,他父女为嫌武人鲁莽,不解温柔,才存心要招赘读书人。今忽见我读书人,也有如此鲁莽,不待上床,就动手动脚,难怪他不吓的惊慌逃走。但是他如何逃走得这般快呢?我只弯腰作一个揖的工夫,立起身来,床沿上就没有他了。这窗户离地有四五尺高,休说他这般柳弱花柔的小姐不能打窗户钻出去,便是教我这男子汉从这上面出入,也得有东西垫脚,才能缓缓的往外爬,谁也不能跑的这们迅速。房门是我亲自动手关闭的,他逃走后,房门依旧关闭着,直到听得他在窗外说话,我才拉开来。这房不是只有这一张门吗?窗户既太高了,不能出去,门又关着没动,他毕竟如何得到窗外去的呢?难道这床后还有一张小门么?杨继新想到这里,就擎起一枝蜡烛,走到床头,撩开帐帏一照。果见壁上有一张小小的门,只是也并不曾打开,虽是不曾打开,然在杨继新心里,已断定新娘是从这小门逃出去的,便不再去研究。逆料新娘既说了今夜不敢来同眠,决不至再来。独自坐着等到天明,也没有用处。身体也很倦乏了,就独自上床睡觉。
杨继新在外旅行三四年,平日山庄茅店,随遇而安。有时就在乱草堆中,胡乱睡一夜,几年来何尝有过这种温柔香腻的锦裀⑤绣褥,给他安眠一夜呢。因此这一觉睡下去,酣甜美适,也不自知睡过了多少时间。只觉在梦中被人轻推了两下,耳里仿佛听得有人用很低的声音说道:“睡到了这时分,还不舍得醒来吗?”杨继新被这话惊醒,睁眼一看,羞怯怯坐在床沿上的不是新娘是谁啊?杨继新翻身坐了起来,说道:“小姐真忍心,教我一个人睡在这里。从此我再也不敢像昨夜那般鲁莽了,只求小姐不可撇下我,就从后门逃走。”
此时新娘的神情,不似昨夜那般害羞的厉害。听了杨继新的话,脸上观出很惊讶的样子,说道:“我何时从甚么后门逃走过?你这话我听了不懂。”杨继新指着新娘笑道:“小姐昨夜不是从这床后的后门走出去的是从甚么地方走出去的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