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有个一丈青扈三娘,拿上山寨,后来怎么样了?”阮小七道:“一丈青被林冲所擒,宋江即刻押到山寨,交与宋太公。众头领尽猜他自要做夫人。及至回兵,把他配与矮脚虎王英做了夫妻,两口儿好不和顺!扈三娘也是地煞星数,忠义堂上坐把交椅。后来受了招安,从征方腊,到乌龙岭,被郑魔君使着妖法,夫妇双双打死了。”那人听到此处,簌簌的泪下。阮小七道:“扈三娘是你什么人?”那人道:“我便是独龙冈下扈家庄扈成。因妹子一丈青许配祝彪,前来助战被拿。那时我备羊酒表里,亲到宋江寨中纳款,宋江许还妹子。后来打破祝家庄,那个黑旋风杀村把我太公一家老少杀尽,放火烧了庄院。我亏得落荒逃走,到延安府投奔个相识,又遇不着,流落在外,还乡不得。偶然逢着一伙客伴,做些飘洋生意,颇有利息。那海岛与暹罗国相近,山川风土与中华无异,在那边住了两三年。前月凑有海船到岛,搭附了来,不幸遇着飓风,打翻了船,货物飘沉。还亏得渔船救了性命,打捞得一担货物,却是犀角、香珀,还算不幸中之幸。到得此间登州口子上岸,雇名脚夫,挑了担儿,思量到东京发卖,回到家乡重整旧业。”
那人说到此处,不觉脸色都变了,咬牙切齿的。阮小七急问道:“到了旱地上,还有甚事!”扈成叹口气道:“不要说起,又撞着冤家。因天气炎热,担子又重,脚夫走得力乏,把担放在一家门首大柳树下,歇回凉儿再走,不想走出一个年纪小的后生,跟着五七个庄客,都拿着哨棒,要与人厮扫的模样。见了我喝着道:‘你是什么人?在此窥探!’我便道:‘是过路的客人,走得辛苦,借坐坐儿。’又喝道:‘那担子里是什么东西?莫不是通洋私货!’我说:‘有甚私货!’那后生喝道:‘现奉宪司明文,缉捕梁山泊馀党,杀死官员的。盘诘来历不明的人,甚是严紧。客商行李俱要细细搜检。’喝叫庄客打开来看,脚夫见不是头,挑了担儿便走,被那厮脸上一掌,踉跄跌去。五七个庄客把竹笼打开,见是伽南香、琥珀、犀角、珊瑚等物,动了火,叫抬了进去。我便嚷道:‘这里又不是关津所在,怎的盘诘得我?抢我货物!’那厮便骂道:‘你这大胆的海贼,现放真赃,还要口强!锁去登州府里发落!’那厮同庄客来拿我,我便拽开拳脚,踢倒一个庄客。他把哨棒打来,空手抵当不住,只得走了。他也不来赶。不知脚夫怎地。我平白地受了这场恶气,千辛万苦,性命相博来的货物,被他抢去。思量孤掌难鸣,敌他不过,待会官司告理,又不知他姓名。况且委是海货,不便分理。正在烦恼,不想逢着你又要讨娘,这是哪里说起!”
阮小七道:“实不相瞒,我便是梁山泊活阎罗阮小七。可伤宋公明被奸臣药死,我念平日情分,到山寨里祭奠。不想那蔡京的门下一个张干办,做了济州通判,他到梁山巡察,和我闹起来,打瘪他的幞头。到第三夜,领土兵围住拿我,我便杀了他。容身不得,同母亲逃难,行到此间。母亲忽然心疼起来,我去寻火种回来,不见了。如今你不若和我去寻见了母亲,我便同你去夺回货物,何如?”扈成道:“如此甚好。方才你说我妹子死了,倒也放下一条肚肠。”阮小七道:“眼见得母亲不在这里,且到村中访问。只是我肚中饥了。”扈成道:“此间到十里牌不多路,大酒店诸般物事都有。”阮小七道:“既如此,便去。”
两个厮赶着,走不得三五里地面,果然官道边开一座酒店,摆列十来副红油座头,柜边三只大酒缸,一半埋在泥里,喷鼻香新筝熟白酒;两三架蒸笼,热腾腾地盖着精肉馒头;案上堆大盘熟牛肉。两人进店,拣副座头坐下,叫量酒的打两角酒,切三斤熟牛肉,二十个馒头做点心。量酒的觑着扈成道:“方才这位客官吃酒会钞去的,重番又来!”扈成道:“不要你管,只顾拿来。”酒保摆上大碗,筛了,让阮小七吃。扈成道:“小弟偏陪不多时,你饥渴了自吃。”阮小七真个流星赶月的一般吃了一回,两个又提起寻母亲、夺货物的话。只见照壁后走出一个人来,叫道:“小七哥!”阮小七抬起头来一看道:“阿呀,嫂嫂,恁地凑巧!”你道那人是谁?
纱裁衫子绿,鬓插石榴红。木轴腰肢壮,银盆面目雄。春风虽觉满,杀气尚然横。水泊能征战,驰名母大虫。
阮小七见是顾大嫂,拜倒在地。顾大嫂连忙答礼。又与扈成见过,问道:“此位是谁?”阮小七道:“是一丈青的哥子扈成。”顾大嫂道:“怪道有些相像,请到后面水亭上坐。”两个走进水亭里看时,一边靠着大树,绿荫摇凉;四扇槅子亮窗对着条涧,流水潺湲,小桌上供着一瓶剑叶菖蒲,几朵蜀葵花,好不清幽。阮小七道:“出路的人把时节都忘了,想是端阳边哩!”顾大嫂道:“今日是初四。”叫把酒肴整起来,问道:“小七哥,你怎么到得此间?闻知宋公明身故了,我这里隔着路远,不知详细,没有实信。”阮小七将卢员外坠水先亡,赐药酒与宋公明,骗李逵同吃,死后葬在楚州南门外,吴学究花荣同吊死在墓上说了一遍。然后把自己盖天军削职归来,到泊内祭奠,撞着张干办,合气杀了他,同母亲逃难,心疼讨火种,不见了母亲的话,也备细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