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劝他的时节,谭郎递一件东西与我,不知甚么物件,待我看来。”及至看了一遍,遂点头云:“原来如此,我有心写一回字,又没法递与他。也罢,我看这一班蠢才,都是没窍的,待我把回他的话,编做一只曲子,高声唱与他听,众人只说念脚本,他们那里知道。”遂对众人说:“这两只曲子倒有些意味,待我唱他一遍:
  金络索来绒,意太微。知是时奸宄,两下里,似锁钥相役,有甚的难猜迷。心儿早属伊,暗相期,不怕天人不相依。你为我无端屈志,憔悴,好教我难为意!
  将他改作伊,正合奴心意。欲劝爹行,又怕生疑忌。我细思,有妙机,告君知,会合的机关在别离,这成群鸷鸟不忌唳!
  楚玉听道:“有这等聪明女子,竟把回书对了众人高声朗诵起来。只有小生明白,那些愚人,如在梦中一般。这等看来,他的聪明还在小生之上。前面那一只,是许我的婚姻;后面那一只,是叫我改净为生之法。说这一般之中,只有我好,其余都是没干的。教我在他父亲面前,只说不肯做净。要辞他回去,不怕不留我做生,果然是个妙法。等师父回来,依计而行,便了。”
  他师父回来道:出访戏朋友,归教戏门人。般般都是戏,只有撰钱真。你们的功课都做完了么?”众人说:“做完了。”先生云:“你们都去罢。”惟有楚玉端然不动。先生说:“你为何不走?”楚玉说:“有话要讲,所以不去,求先生唤东家出来。”文卿出来道:
    西席呼声急,东家愁闷深。
    不因催节礼,定是索束金。
  “先生叫弟,有何商意?”先生云:“这个学生,叫我请你。他说拜别师父,叩谢主人,明日要家去哩。”文卿说:“如今学会了戏,正要出做生意,怎么倒要回去呢?”楚玉说:“我初来的时节,只说做大净的,不是扮关云长,就是扮楚伯王。虽然图几笔脸,做到慷慨激烈之处,还不失英雄本色。谁想十本戏里面,止有一两本做君子,其余都做小人,一毫体面也没有,岂是人做的事。”先生说:“你既不肯做花面,就该明说,为甚么要走呢?”文卿说:“既然如此,你就拣一个脚色就是了,正旦是我儿,移动不得,老旦认一脚色罢。”楚玉说:“把个须眉男子,扮做巾帼妇人,岂不失了丈夫之体。”文卿说:“做小生何如?”楚玉说:“这个脚色,还将就得,只是一件,那戏文里面的小生,不是因人成事,就是助人功名,再不见他自立门户,也不像我做的。”先生云:“这等说起来,他的意思,明明要做正生了,我看他的喉咙身段,倒是个做生的材料。不如依了他罢。”文卿说:“众脚色里面,惟有生旦最苦。上场的时节多,下场的时节少,没有一只大曲子本是他唱,只怕你读书之人,受不得这般劳碌。”楚玉说:“不将辛苦意,难取世间财。只要令爱受的就受的,我和他有苦同受,有福同享,就是了。”文卿说:“把那做生的与你调过来,你做正生,他做花面,再没得说了。”楚玉说:“既然如此,只得勉强从下。我老实对你说罢,起先入班还是假的,如今倒要弄假成真了!”
    从来净脚由生改,今日生由净脚升。
    欲借戏场风仕局,莫将资格限才能。
  楚玉自从改净以后,学戏的时节,与藐姑坐位相连;唱曲的时节,与藐姑夫妻相称,虽未能同衾共枕,较视从前,也就便宜多少了。欲知他二人的故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一乡人共尊万贯 用千金强图藐姑
  楚玉与藐站以手示意,以目传情,向是不必说了。且说埠镇上,有一个财主乡官,名唤钱万贯。他家金银堆积如山,谷米因陈似土,良田散满在各邑,纳不尽东西南北的钱粮。资财放遍在人头,收不了春夏秋冬的利息。用豪奴,使狠仆。叫做画虎未成君莫笑,安排爪牙始惊人。娶美妾,蓄妖姬,叫做乞食齐人尚有家,富人怎不骄妾妻!这也还是件小事。自古道:“财旺生官。就是中了举人、进士,也要破几两少钞。做纱帽的铺户,不曾见他白送与人。又听得官高必险,反不若他异路前程。做不到十分显职,卷地皮的典史。不曾见有特本参他。这等看将起来,他这一位大大的财主,小小的乡绅,也甚做得过。所以他出门则顶其肚皮而摇摆,居然员外气象;在家则高其声而吆喝,宛然官府排场。
  一日,对众人说:“我钱万贯自从纳粟以后,选在极富庶的地方,做了一任县佐。趁了无数的银子,做了未满三年,就被我急流勇退,告了终身的假,急急的衣锦还乡,如今凡拜县官,都用治生帖子,他一般也来回拜。那些租户债户见了,吓的毛骨悚然。欠了一升一合,一钱一分,就要写帖子送他,谁敢不来还纳!看来不亏别样,亏我这个住处住的好,不在城而在乡。若还住在城市之中,那举人、进士,多不过我这个小路前程,如何能充人呢。只是住在乡间,也有一件不好,那些公祖父母,无故不肯下乡。我这些威风,一年之中装不上一两次,白白的把一顶纱帽,一件圆领,都收旧了。今日闻得本县三衙要巡历各乡,清查牌甲。少不得一到本处,就要来拜我。地方上办了酒席,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