喃喃,满口中阿弥陀佛。浮华浪子,握新兰,挨挨挤挤,两眼内天仙化人。聋者凭目,瞽者信耳,都来要聆略一二。积气成雾,哈声如雷,亦可称气象万千。
  宋禄将车捞在会边,孝移道:“住罢。”于是一同下车,也四外略看一看。只见一个后生来到车边,向谭孝移施礼,低声问潜斋道:“叔叔今日来闲走走么?”潜斋道:“是闲来走走。”孝移道:“此位是谁?”潜斋道:“是舍侄。”孝移道:“前日未见。”娄樗道:“小侄那日乡里去。”潜斋道:“你来会上做什么?”娄樗道:“我爹叫我买两件农器儿。还买一盘弹花的弓弦。”孝移道:“此敬姜犹绩意也。”潜斋笑道:“士庶之家,一妇不织,或受之寒;本家就必有受其寒者,并到不得或字上去。”孝移点头。潜斋道:“买了不曾?”娄樗道:“我买了,要回去。见谭伯与叔在此,所以来问问叔。”潜斋道:“你既无事,可引他两个到台上看看,我与你谭伯在此相等。就要回去哩,不可多走。”娄樗遂引两个学生,上禹王台去。孝移吩咐:“德喜儿也跟着。人多怕挤散,都扯住手儿。”
  娄樗道:“小心就是。”四个一行去讫。
  只见一个人从北边来到潜斋、孝移跟前,作揖道:“姐夫今日高兴。”孝移一看,却是内弟王春宇。孝移道:“连日少会。老弟今日是赶会哩?”春宇道:“我那得有功夫赶会。只因有一宗生意拉扯,约定在会上见话。其实寻了两天,会上人多,也撞不着,随他便罢。姐夫年前送的丹徒东西,也没致谢。我那日去看姐夫,姐夫也没在家。每日忙的不知为甚,亲戚上着实少情。”孝移道:“老弟一定发财。”春宇道:“托天而已。”又问:“此位是谁?”孝移道:“端福儿先生,北门上娄兄。”春宇道:“失认,少敬!”潜斋道:“不敢。”春宇道:“外甥来了不曾?”孝移道:“适才上台上去了。”春宇道:“人多怕挤着。”孝移道:“有人引着。”春宇道:“暂别。我还要上会去。”孝移道:“请治公事。”
  少顷,只见娄樗引着两个学生并德喜儿回来,声声道:“人多的很。”孝移道:“回来极好。”娄樗道:“叔叔家中不捎什么话?”潜斋道:“回去罢,没什么话说。”
  又见王春宇手提一篮子东西走来,无非是饴糖、粽子、油果之类,笑嘻嘻道:“外甥回来了?”端福儿向前作揖。春宇道:“你妗子想你哩。”又问:“这学生是谁?”孝移道:“是娄兄公郎。”潜斋也叫作了揖。春宇把东西放在车上,说:“你两个先吃些儿,怕饿着。”又向孝移说道:“我今日有句话,向姐夫说,姐夫不可像平素那个执拗。今日先生、世兄、姐夫、外甥,我通要请到我家过午。”孝移道:“我来时已说午前就回去,不扰老弟罢。”春宇道:“你这午前回去的话,不过对家下吩咐一句儿。俺姐若知道先生跟姐夫在我家过午,也是喜欢的。”潜斋道:“回去罢。”春宇道:“从这里进东门,回去也是顺路,左右是一天工夫。”孝移道:“人多不便取扰。”
  春宇笑道:“外甥儿打舅门前过,不吃一顿饭儿,越显的是穷舅。我先到会上时,已着人把信儿捎与他妗子去,我今日请不上客,叫我也难见贱荆。”孝移笑道:“这个关系非轻,只得奉扰。”大家都笑了。王春宇便叫宋禄套车,孝移道:“同坐车罢。”春宇道:“车上也挤不下,那树上拴的是我的骡子,管情你们不到,我就到家。”
  不多一时,车儿进宋门,走到曲米街中,王春宇早在门前恭候。下车进门,从市房穿进一层,有三间厢房儿,糊的雪洞一般,正面伏侍着增福财神,抽斗桌上放着一架天平,算盘儿压几本账目。墙上挂着一口腰刀,字画儿却还是先世书香的款式。大家为了礼,坐下。春宇向端福儿道:“你妗子等着你哩,你爽快同“这位小客齐到后边,也有个小学生陪客哩。”潜斋坐定道:“少拜。”春宇道:“不敢。”又叹口气道:“先君在世,也是府庠朋友。轮到小弟不成材料,把书本儿丢了,流落在生意行里,见不的人,所以人前少走。就是姐夫那边,我自己惶愧,也不好多走动的。今日托姐夫体面,才敢请娄先生光降。”孝移道:“太谦!”潜斋道:“士农工商,都是正务,这有何妨?”春宇道:“少读几句书,到底自己讨愧,对人说不出口来。”
  只听得后边女人声音,说道:“你也到前边,与你谭姑夫作个揖儿。”只见两学生,又同着一个学生,到客厅前。春宇道:“先向娄师爷为礼,再与你姑夫作揖。”娄潜斋看那学生时,面如傅粉,唇若抹朱,眉目间一片聪明之气。因夸道:“好一个聪明学生哩。”孝移道:“这学生自幼儿就好,先岳抱着常说是将来接手。”春宇道:“样子还像不蠢,只没人指教。”
  这谭孝移想起岳丈当日是个能文名士,心中极有承领读书的意思。这潜斋见这样好子弟,也有成人之美的意思。只是当下俱未明言。
  须臾,整上席来,器皿精洁,珍错俱备。孝移道:“老弟如何知今日有客,如此盛设?”春宇道:“我以实告,若是贱内那个烹调,也敬不得客。是我先在会上买粽子时,已差人回城中,到包办酒席蓬壶馆内,定下这一桌席面。”潜斋道:“太破费。”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