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家中也万万养不起这一干人。”隆吉见姑娘说话蛮缠,也不敢过为剖析。且又忧虑父亲未回,起身要走。王氏母子打算款待,也不丰盛,亦不敢留,相送而去。
  绍闻因说起孔宅送书一事,王氏道:“你前丈人,选了什么州州判。前日来拜别,你也没在家,也没一分盘费去送,还像亲戚哩。听说前月二十日上任去了,你二岳叔跟的去。他家没人在家,不去也罢。”
  绍闻正在徘徊,忽然双庆来说:“轩上有几个客等着说话。”
  绍闻道:“什么人?”双庆道:“左右是几个讨债的。”绍闻道:“你去对他们讲,我没在家,上文昌巷去了。”双庆道:“他们知道大叔在家里。”绍闻道:“若不是孔爷上任走,我此时不真真在文昌巷么?你该怎的说呢?”双庆道:“真真不在家,那便罢了。现今在家,我不会说瞎话。”王氏道:“央你哩,说这句不在家哩话,有何作难。”绍闻道:“快去罢,再迟一会便不像了。咱不是没银子,只是还不曾打算怎的一个还法。”双庆微笑而去。不多一时,果然听得哄的去了。
  总因绍闻负欠已多,有找过息的,有还一半的,有本息已完微有拖欠的,有新债未动亳分的,二百五十两,除了承许夏鼎三十两外,大有杯水车薪之状。抑且常山之蛇,不知该击何处;山阴之道,不知应接何方。所以主意不定。想了一晚,只得上盛希侨处讨取前项,并可把夏鼎求助之意转达一番。
  次日,带了双庆,上盛宅来。满相公迎进账房,齐口便说:“你是取那一百二十两来了?”绍闻道:“实不相瞒,原为这个。”满相公道:“他前月十五日已上山东去了。因那里舅老爷浙省上任,寄书叫他去说要紧话。他对我言明,你若取银子,等他山东回来,万不能误你的事,叫你心下休挂念。忽昨日有字来,说是往浙江送家眷,来人说,这是他在舅老爷面前,讨出的差事,原是他要去看看西湖的意思。”绍闻大失所望,只得强说几句,怅然而归。
  又过了一日,巳牌时分,那王春宇自苏州贩货回汴,听得外甥济宁归途遇贼的话,卸完了载,交与隆吉管待脚户,骑了骡子,来看姐姐外甥。包了些南省东西做人情。进了后门,叫了一声绍闻,径上楼来。
  却见兴官儿在楼台上坐个低座儿,手拿一本《三字经》。
  看见王春宇,扯住衣服叫道:“舅爷,你对我说一行,我念。”
  王春宇低头看道:“‘融四岁,能让梨。’好孩子,跟我来。”
  扯着小手,进的楼来。与姐姐见礼坐下。王春宇顾不的说别的话,先取了荷包、手巾、香袋、带子,笑道:“我不晓的你肯念书,没有与孩子带些笔墨,算舅爷老无才料。再次与你捎好笔好墨。”这兴官接过来,扭头就与舅爷唱喏。绍闻已到,说:“还不磕头谢舅爷。”王春宇喜的没法。
  只见兴官把四样东西,交与王氏道:“奶奶给我收拾着。”
  依旧拿起书来,指着道:“舅爷再念与我一行。”王春宇又念一行,兴官仍欲楼台上去念。王春宇又喜又惊道:“你爷爷若在时,见这个孩子,一定亲的了不成。”王氏道:“他爷若在,未必——”便住了口。王春宇那里深听,又扯住问道:“谁教你读书?”兴官道:“蔡湘,书也是他给我买的。”王春宇道:“你爹没对你说么?”兴官道:“爹顾不着。我寻不着蔡湘,就认不的,不得念。”这王春宇听了这一句,不觉怒从心起,站起来说道:“绍闻,你这个人,天地间还要得么?当日你爹爹在时,为你这个读书,只是心坎中第一件事。今日你这孩子,才会说话,便会读书,这就是世代书香人家千金买不来的珍宝。
  怎的书是家人买的,字是家人教的?你这个畜生,岂不是上亏祖宗,下亏儿孙的现世报!”这句话早触动了王氏护短的旧症,却又不肯得罪自己的胞弟,说道:“舅爷也不必恁说,像如姑爷在日,也不曾见得读书什么好处;像舅爷把书丢了,也不见如今不胜人。”王春宇把头点几点,叹道:“姐姐呀,兄弟不曾读书,到了人前不胜人之处多着哩。像如咱爹在日,只是祥符一个好秀才,家道虽不丰富,家中来往的,都是衣冠之族。今日兄弟发财,每日在生意行中,膺小伙计的爷,骑好骡子,比爹爹骑的强,可惜从不曾拴在正经主户门前;家下酒肉比当日爹爹便宜,方桌上可惜从不曾坐过正经客。每当元旦焚香、清明拜扫时节,见了爹爹神主、坟墓,兄弟的泪珠,都从脊梁沟流了,姐姐你知道么?”王氏道:“一辈比不得一辈,谁家老子做官,儿子一定还做官么?”王春宇道:“官可以不做,书不可以不读。像姑爷这样门第,书更不可以不读。”王氏道:“世上只要钱,不要书。我是个女人,也晓的这个道理。”
  王春宇被女兄缠绞急了,说:“咱爹不读书,姐姐先不得享谭宅这样福。”王氏道:“如今福在那里?”王春宇道:“都是绍闻作匪,姐姐护短葬送了。”
  不言楼上姐弟争执,单说东楼下巫氏听的,向冰梅道:“冰姐,你听王舅爷胡说的。像俺曲米街,如今单单俺巫家与王家是财主,两家倒不曾读书。前月俺家不见了骡子,值五六十两银子。后来寻着,与马王爷还愿唱堂戏,写的伺候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