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等秀才。都是些极正经有学业的朋友。花晨月夕,或作诗,或清谈,或小饮,每月也有三四遭儿。一时同城朋友,也还有相会的,惟此数人尤为相厚。至于学校绅衿中,也还有那些比匪的,都敢望而不敢即。却也有笑其迂板,指为古怪的。
  有诗为证:
  同侪何必不兼收?把臂总因臭味投;
  匪类欲亲终自远,原来品地判薰莸。
  却说谭孝移自幼娶周孝廉女儿,未及一年物故。后又续弦于王秀才家。这王氏比孝移少五岁,夫妇尚和好。只因生育不存,子息尚艰。到了四十岁上,王氏又生一子,乳名叫端福儿,原是五月初五日生的。果然面似满月,眉目如画,夫妇甚是珍爱。日月迁流,这端福儿已七岁了,虽未延师受业,父亲口授《论语》、《孝经》,已大半成诵。
  这孝移宅后,有一大园,原是五百金买的旧宦书房,约有四五亩大。孝移又费二百余金,收拾正房三间,请程嵩淑题额为“碧草轩”。厢房,厨房,茶灶,药栏,以及园丁住宅俱备。
  封了旧宦正门,另开角门,与宅子后门相对,只横隔一条胡同儿。这孝移每日在内看书,或一二知己商诗订文,看园丁蔡湘灌花剔蔬。端福儿也时常跟来玩耍,或认几行字,或读几首诗,或说一两宗故事。这也称得个清福无边。
  忽一日孝移在轩上看书,只见家人王中,引着一个人,像远来模样,手中拿着一封书。见了孝移,磕下头去,说道:“叩太爷安。”磕了三个头,起来,说道:“小的是丹徒县爷家下人,小的大爷差小的下书来的。”孝移一时还不明白。那人将书呈上,孝移开了封头,取出内函,只见上面写着:宜宾派愚侄绍衣顿首叩禀鸿胪派叔大人膝前万安。敬禀者:吾家祖居丹徒,自宋逮今,二十余世矣。前灵宝公宦游豫土,遂而寄籍夷门。邑姻有仕于中州者,知灵宝公至叔大人,已传四世。植业豫会,前光后裕,此皆我祖宗培遗之深厚也。
  愚侄忝居本族大宗,目今族谱,逾五世未修,合族公议,续修家牒。特以叔大人一支远寄中土,先世爵谥、讳字、行次,无由稽登,特遣一力诣禀。如叔大人果能南来,同拜祖墓,共理家乘,合族举为深幸。倘不能亲来,祈将灵宝公以下四世爵秩、名讳、行次,详为缮写,即付去力南携,以便编次。并将近日桂兰乳讳,各命学名开示,庶异日不致互异。木本之谊,情切!
  情切!顺候合家泰吉。外呈绫缎表里四色,螺匙二十张,牙箸二十双。宣德后家刻六种,卷帙浩繁累重,另日专寄。临禀不胜依恋之至!
  嘉靖□年□月□日侄绍衣载叩
  原来谭姓本族,在丹徒原是世家,随宋南渡,已逾三朝。
  明初有兄弟二人,长做四川宜宾县令,次做鸿胪寺正卿,后来两房分派,长门称宜宾房,次门称鸿胪房。此皆孝移素知,但不知丹徒族人近今如何。及阅完来书,方晓得丹徒谋修族谱,不胜欢喜。便叫王中道:“你可引江南人到前院西厢房祝不必从胡同再转大街,这是自己家里人,即从后角门穿楼院过去。对账房阎相公说,取出一床铺盖,送到西厢房去。一切脚户头口,叫阎相公发落。”
  孝移吩咐已毕,即将案上看的书史合讫,叫蔡湘锁了书房门,手中拿着来书,喜孜孜到家中。对王氏说道:“江南老家侄子差人下书,你吩咐赵大儿速备饭与来人吃。”便到前厅叫道:“丹徒来人呢?”只见那人从厢房出来,早换了风尘衣服,擎着毡包,说道:“这是小的大爷孝敬太爷的土物。”孝移道:“我们叔侄虽是三世不曾见面,本是一家,何必这样费心。”
  那人道:“孝敬太爷,聊表寸心。”孝移命德喜儿接了,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道:“小的叫梅克仁。”孝移道:“你远来千里,辛苦,辛苦。且去将息。”梅克仁退身进厢房去讫。自有王中照看,不必细说。
  孝移回转身来,德喜儿擎毡包相随,进后院来。王氏迎着问道:“哪里来了这个人,蛮腔蛮调的?”孝移道:“是丹徒老家的。”德喜儿道:“这毡包俱是送咱家的东西。”王氏道:“拿来我看看。”孝移道:“还要到祠堂里告禀。”即叫王氏取出钥匙,递与小厮,开了祠堂门。孝移洗了手脸,把江南来物摆在香案上,掀开帘閈槅,拈香跪下,说道:“此是丹徒侄子,名唤绍衣,送来东西。”遂将来书望神主细念一遍,不觉扑籁籁的落下泪来。密祝道:“咱家四世不曾南归,儿指日要上丹徒拜墓修谱,待择吉登程,再行禀明。”磕头起来,将门锁了。
  午饭后,复到前厅,端福儿也跟出来,站在旁边。孝移道:“来人饭完不曾?”只见梅克仁早上厅来,道:“小的饭吃过。”因向端福儿道;“这是相公吗?”孝移道:“是。”梅克仁便向前抱将起来,说道:“与南边大爷跟前小相公,像是一般岁数。”孝移道:“你大爷多少岁数?”克仁道:“今年整三十岁。相公八岁,今年才上学读书哩。”孝移道:“去年《齿录》,有个谭溯泗是谁?”克仁道:“那是东院的四老爷。小的这院大爷,是书上那个名子。”孝移道:“发过不曾?”克仁道:“小的这院大爷,是十七岁进学,已补了廪。现从宋翰林读书。小相公另有个先生。”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