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南斗星君的照应么?你且坐,我去与邓老爷商量这宗事如何办理。”
  夏逢若到了客厅,唧唧哝哝说了一个时辰。回到厢房,向谭绍闻道:“邓老爷说了,人命大事,要说这个人情,想着干研墨儿是不行的。除一份拜门生厚贶之外,还得二百多两银子的实惠。今日就要送进去。见面时,暗与董公说明窦家吊死的原委,到审问时,保管你撒手不沾泥。等这官司清白,邓老爷再引你投门生帖,拜董公为老师。这就免的外边招遥你说好也不好?”绍闻道:“这自是很妥当的。”夏鼎道:“邓老爷是个老作家,怎的得不妥当么。但只是目下这宗银子该怎么处?如今就要买办礼物哩。”谭绍闻道:“当下我没一分,该怎的?或者我如今上街去揭,就以邓宅作保。”夏逢若道:“说你是个书呆子,你却会嫖赌,还会撞人命。好天爷呀!官场过付贿赂,最怕人知晓,人还要知晓。你如今现有官司,若街上揭银子,是扯了一杆大旗,还了得么?不如就央邓老爷,借他几百两办办罢。还有一说,事后总要谢谢邓老爷。”谭绍闻道:“我磕头就是。”夏逢若道:“好书谜子!朝廷老还不空使人,况绅士们结交官府,四时八节,也要费些本钱,若毫无所图,他们也会学古人非公不至的。依我说,这谢礼你得二百两,尽少也不下一百之数。你若舍得你的皮肉、你的体面,舍不得钱,咱如今就告别。我是个没钱的人,你是知道的;我若有钱,就与你赔上,我又不能。我的为朋友相好之情,只可到这里。”绍闻道:“任凭你酌处。我不心疼钱,只要没事就罢。”
  夏鼎道:“你若满托我办,这银子是要向邓老爷借的。事后清还,休叫我两头儿担错,惹埋怨。”谭绍闻道:“我的事,怎肯叫你担干系。你去与邓老爷商量。”夏逢若又与邓三变计议一阵,遂叫谭绍闻到客厅,三面言明。
  邓三变差任上带回能干家人,街上办理这项官礼。自辰至午,—一办妥。邓三变指点,装成四架大盒子,外有称的、包的、牵的、捧的,许多物件。即叫谭绍闻开了两个礼单,一个是贽敬手本,一个是呈敬手本,写的“沐恩门生谭绍闻谨禀”。
  不说给转斗的王二爷随封分子三两,单讲这份礼物是何东西。
  原来——
  结交官府,全靠着“谨具”“奉申”;出入衙门,休仗那“年家顿首”。倘拟以不应之律,原是陋规;若托乎致敬之情,也像典礼。长者如卷轴,方者如册页,无非上好的纱罗绸缎。走者拴蹄角,飞者缚翎毛,俱是极肥的鸡凫猪羊。光州鹉,固始鸭,还嫌物产太近。汤阴绸,临颍锦,尚觉土仪不奇。当涂莼,庐陵笋,广宁蕨,义州蘑菇,远胜似睢州藻豆、鲁山耳。安溪荔,宣城栗,永嘉柑,侯官橄榄,何须说河阴石榴、郑州梨。
  上元鲥,松江鲈,金华熏腿,海内有名佳品。广昌葛,昆山苧,蒲田绒绢,天下无双匠工。毛深温厚蔚州熊豹之皮。长腰细白吴江粳稻之米。武彝茶,普洱茶,延平茶,各种细茗。建昌酒,郫筒酒,膏枣酒,每处佳酿。色色俱备,更配上手卷款绫。多多益善,再加些酱筒醯瓮。尤要紧者,牛毛细丝称准二百两,就是师旷也睁眼;最热闹的小楷写满十二幅,总然陈仲亦动心。
  邓三变又差人去衙门,打探董公回署与否。去不多时,回言董公已送皇差过完回署。邓三变叫备上头口。因董公升任正堂,只得也换上手本,穿了公服。将谭绍闻叫至内书房,打开江南宦囊皮箱,取出当年克扣驿马草料银子,称准二百两,包封停当。只因行贿事密,连儿子邓汝和也不肯叫到面前。即将银子付与夏逢若,塞在怀内,叫他随到衙门去。又将办礼家人叫来,展开清单,用盘子一算,共费一百九十七两。当面言明,事后清偿。夏逢若道:“贤弟,你可回去罢。”邓三变道:“谭相公要回去,须从我后门出去。街上耳目众多,怕人看透行藏,便有谣言风波。”
  送谭绍闻从后门走讫,邓三变依旧到前厅。夏逢若怀内藏着银子,雇觅十数个闲人抬盒,抬酒,挟毡包,捧礼匣,一径上祥符县署而来。邓三变骑着马跟着。
  到仪门外,下的马来,坐在土地祠内。家人传了邓三变手本,管门王二说道:“请邓老爷迎宾馆少坐,小的去上头传帖。”夏逢若也到土地祠内,心生一计,因说道:“此处无人,我与邓老爷商量一句话。我在路上想来,衙门送礼,绅衿之常;若说行贿,便事有所关。老爷是做过官的人,休因小侄所托,弄得自己身上有了干系。”邓三变突然道:“你说的是。我实对你说,我心里也觉有些跳。”原来结交官长的绅衿,到了说情通贿,自然比不得饮射读法。夏逢若看见邓三变的神色有些闪灼,便说道:“只这份厚礼,说透了拜门生的话,或者谭绍闻这事,就保得七八分。”邓三变道:“董公一向厚交,他是一个最融通的性情。只叫他记下谭绍闻名字,也就七八分没事。”夏逢若道:“如今把这银子礼帖,抽了何如?”邓三变道:“也使得,那下程礼帖已传进去,这个礼帖,还在我袖子里。”即取出来,付与夏逢若。
  说犹未完,只见迎迓生跑来道:“请邓老爷。”云板响亮,董公早已出二堂恭候。邓三变慌忙进去。宅门一闪,一揖而进,让到二堂东一个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