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有个矮胖妇人,同着两三个打扮得妖模怪样的女子,同来看戏。阿宝见了,便指给金阿姐观看,说:“你可认得此人?”金阿姐望过去,说:“怎不认得,这是开台基的白大块头。”阿宝说:“此人可恶得很,她姘着个有名画师老黑,我新主子叶公馆的少爷,很嗜画画她晓得了,便拿老黑的画,上门求售,说因为老黑近来不给她开消,所以拿他的画出来卖钱。我家少爷以为他是老黑的姘妇,她手里出来的东西,谅不致误,故而一并拿重价收下。岂知后来给识家一看,没一张真的,你道可恶不可恶呢!”

  金阿姐笑道:“这是你们少爷太粗心之过了,本来这种人,哪能相信。”前座叶少奶听他们谈论,回头问:“你们可是讲那白大块头的事么?”阿宝笑说:“是的。”叶少奶道:“她还有开台基拉马,也赚了不少钱。不过汤里来水里去,她自己爱姘小滑头拆白党,倒贴也贴却不少。还有个儿子,专在外间做流氓,惹祸,也拿娘的钱晦气,所以并没多少积蓄。本来这种欺心害理的造孽钱,怎能聚得起来。若果因以致富,皇天真没眼珠了。”金阿姐听说,打了一个冷战,没敢接她的口。看台上君如玉已出台演戏,彼此都聚精会神望着他,也没工夫再讲闲话了。金阿姐留心看如玉的戏将完场,即忙辞了叶少奶,下去候他。先看见如玉的包车夫荣生,正靠在太平门旁边看戏,忙教他:“快快拉车子点灯,你们小老板要出来了。”

  荣生忙过去拉包车。金阿姐便候在后台门口。后台一班人,都已见惯金阿姐,晓得她今天候在这里,又不知替那一个拉马来了。如玉卸装出来,金阿姐对他点了点头。如玉会意,金阿姐上包车,如玉也上包车。跟着她往三太太借的小房子所在而来。到得门口,一同下车。金阿姐引他升堂入室,直进房间。如玉看她这里布置,比二少奶那边更为考究,暗赞做官人家的出手,果然与众不同。即此一间小房子,也不啻大公馆的模范呢。今天三太太艳装抹,打扮得同新娘子相仿。见他们进门,慌忙上前相迎,一笑嫣然。他两人在外间相会惯了,此刻也用不着客气,素手相携,联肩共话,更比往时在大菜馆中情形不同。

  金阿姐仍袭当日二少奶那边的老套,托故先走。出门时候,连如玉的包车夫荣生,都给回头脱了。同时杨三也得消息,知道君如玉已入他的机关屋内,急忙准备出发。但那屋中的君如玉、三太太二人,此刻正情话绵绵,其乐无比。然而乐却乐在面上,两人的肚子内,各有一桩说不出的心事。三太太心知丈夫马上就要来串把戏了,暗替如玉捏着一把汗。如玉却因二少奶今儿约着他吃半夜餐,此时谅必已在小房子中等他,自己被三太太缠住,一时不得脱身,心中颇为着急。不过三太太欢喜他,却是真心。趁此时丈夫没来,所谓得过且过,权求一时的快乐,却也未为不美。如玉想爽兴此时令她称心如意了,少停自己也可以脱离这里,早去陪伴二少奶。所以两人虽各有各的心事,表面上又都十分快乐。

  真的是乐极生悲,房门开处,杨三突如其来,三太太虽属同谋,但当着丈夫的面前,拥着别个男子,天良上未免有些抱歉,所以霎时间桃花面上,泛来朵朵红云,羞愧万状,难以描模如玉更惊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他自从偷婆娘以来,从未受过这般惊吓。皆因爱他的人,大都费了心机,耗了重金,始能得他枉顾,岂肯不预备一个万全之地,安置这位宝贝。所以数载以来,除却吴奶奶家中一次,被吴四闯破机关之外,此番乃是第二次失风,但惊恐却比第一次吃得更为利害。因他原本认得杨三,知他有财有势,不是好惹的。现在同着他太太坐在一起,猥亵之状,何堪目睹,料杨三定不甘休,不做高彩云,恐不免为李春来之续,心中怎不惊怖。但杨三并不以自己女的在别人怀中为意,先回身锁上房门,藏好钥匙,始走到床边,对他们狞笑说:“你两个人倒乐意得很,不怕难为情吗?”

  又对君如玉说:“你唱戏唱到别人家的戏台上来了,我们这里,没聘过你这位名角,你私自登台,胆量倒也不小,现在有何话说?”如玉那敢开口。杨三哈哈大笑说:“好孩子,你上了台很有女儿家气派,不料下台犹带几分雌气,实在可爱。我意欲送官办你,却又很舍不得你的嫩皮肤儿受苦。若不办你,我的面子也太搁不下了。为今之计,只有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你若答应的话,我也许你同我太太相叙,彼此利益均沾,两不吃亏。倘若你不肯答应,我今儿就不能放你过去。门口外面现有着巡捕,我只消着个人唤他进来,带你进去,不教你吃十年八年外国官司,你也不晓得我的手段。你能答应的马上答应,若不答应,也马上回头我一句,限你五分钟为度。过了时候,我也不能恭候了。”

  如玉被他捉住了脖子要挟,不答应势有不能,答应了又不免精神上受苦。当此无可奈何之时,惟有忍辱从命,预备暂时哄过了一朝,只消脱却樊笼,日后永不再钻他们的圈套,谅他们也不能奈何于我。杨三夫妇,果然没料到这一着,听他肯了,都不胜其喜。这夜还秘密订了条约,始放如玉出来。如玉经此一番剧创之后,始知相与女人不是容易之事。要结识大人